第一八七章 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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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浦在經歷過一場動亂之後,原本的架構已經全部坍塌,加之知府慘死在江浦縣衙,上上下下全都被下獄問罪,孫恆過來這邊任知縣,可以說面臨的是一個百廢待興,大有可為的局面,然而當他摩拳擦掌,真的想要幹一番大事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年輕,太過天真。
江浦在發生了動亂之後,災民可以說是當下的重中之重,孫恆也是從這方面入手,來之前朝廷給了他一些特權,他在請示過後,並開啟府庫,撥錢賑災。也正是在開啟糧庫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窟窿”。
江浦境內的三大本該堆滿糧食的糧倉竟然全部是空的。就算內中有些東西的,也是早已腐爛發黴的糧食,根本就不可能拿出去賑災。孫恆也是在這一瞬間,終於明白為何去年的大水最終會死掉那麼多人。以小見大,江浦這種情況又何止是江浦一縣。
孫恆怒氣衝衝回到縣衙,將負責糧倉管理的人一一拿了下獄,而後上表江寧府,請求支援。這事若是換在別人身上,恐怕就這樣過去了,畢竟深究下去,肯定不好收場,眼下江寧的境況堪憂,並也沒人會在這種時候挑事。
然而新上任的杜聰可不是一般人,他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也好,亦或者是貫徹自己做事的原則也罷,他對這件事很上心,直接下了命令孫恆必須嚴查此事。
孫恆接到回覆之後,立馬進入提審階段,當然這些人既然敢做出這等事情來,斷然不會怕他知道根基淺薄的小知縣的,結果可想而知,牢裡的人一聲不吭,外面的人四下裡動用著自己的關係,試圖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事擺平。
孫恆這些天忙得焦頭爛額,一方面處理糧倉吞沒糧食的案子,一方面還要主導江浦的重建工作。
江浦在上次的衝撞中,城牆都搞垮了一截,倒是城裡並沒有受到太大破壞,除了那一夜發生圍殺一幕的那條小巷子,別的地方損毀得並不如江寧那一夜嚴重。江浦那一夜,雨水太大,亂民放的火沒有燃燒起來。
修復城牆的工地上,孫恆帶著隨從在這邊巡視,他在江浦並沒什麼根基,原本也不是什麼大家士族,在這邊受到很多限制,不過還是有人願意投到他的門下,幫他做著事。
主持修復城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儒生,在這附近有些聲名,幾次名落孫山,到底有些心灰意冷,心中抱負難酬,於是過來幫著孫恆做些事情,姑且也算是實現自身抱負的一個手段。當然似他們這樣的人也不是真的甘心居於人下,不過是見識到孫恆背後的“勢力”,順便也可以說是積累下經驗。
孫恆走了過來,雙方寒暄了幾句,叫做文濤的儒生目含擔憂,低聲道:“大人,這幾天已經是吃粥了,再不送糧食過來,恐怕這些民夫會生亂。”
孫恆點點頭:“我知道,文先生有什麼指教?”孫恆說著雙手作揖,輕輕拜了下去。
文濤不敢託大,對方雖然年輕,甚至可以說是他的晚輩,但畢竟人家是官身,他從旁邊挪了半步,同樣作揖,回到:“不敢,依在下看來,大人不妨與江浦的幾家大族商量一番。”
孫恆苦笑:“這法子不通……空倉的事情這些大族都牽扯在內,甚至他們就是背後的主導者,目下正追查這件事,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通知放糧。”
文濤想了想又道:“朝廷出錢向他們買呢?”
“長波先生以為就憑江浦庫裡那幾萬錢,能買多少?”
文濤聞聲一聲輕嘆:“如此說來,只能向府尊請命了。”52文學
孫恆道:“我主政一縣,若是事無鉅細都請求上官,可就辜負了朝廷信任了。”
“那麼縣尊打算如何處置?”
孫恆搖了搖頭:“總有辦法,實在不行就強令各家出糧,敷衍了事的都下獄問罪。”
孫恆氣勢洶洶的說著,到底年輕氣盛。文濤搖了搖頭:“事實上只要縣尊不再追究這次的空倉之事,那些大族定然不會拒絕的。”文濤餘光打量著孫恆,想從對方臉上看出一些什麼來。
然而孫恆臉色始終沒有緩和,並是說沒他並不打算放下這件事。
文濤悠悠一嘆:“在下知道這事是江寧府直接下了命令,縣尊迴避不了,但我們可以跟各大族商議,這無非是利益分配的事情。”
“三座糧倉,全都空了,若是今年也像去年那樣來一場大水,江浦這數十萬百姓豈非死路一條?”孫恆聲音陡然提高,周邊有人歇下手裡的活計看了過來,好奇的打量著這位新任的知縣老爺。
事實上,就目前來說,孫恆還是很得民心的。
文濤做了個安撫的動作,低聲道:“縣尊應該知道,大災之後,短時間內……也就是至少三五年內不會再有同等的大災的……縣尊一任不過三年,到那時,您已經升往他處了。”
孫恆一聲嗤笑,定定看著文濤,半晌才道:“我知先生是怕我得罪了那些大族,孫恆謝過先生好意了……不過朝廷命我為這江浦知縣,我身為一縣父母,如何能置幾十萬百姓不顧?我怎能一聲不吭就像那些大族低頭?然後像個傀儡度過一任?”
文濤啞然:“在下只是說與縣尊知曉,具體應該怎麼做,還得縣尊自己斟酌。”而後神色一閃,卻也是由衷的說到,“年輕氣盛,想著為這天下做些事,固然是好,不過……若是連自己都無法保全,又談何為百姓,為天下呢?大丈夫在世,當知取捨,今日你讓一步,也可能是好事。”
孫恆沒有反駁,擠出一個笑來:“只是很多事,退一步就是死啊。”
孫恆本身不想退之外,也因為他知道他如果退了,等待他的就是各族的反撲,到時候他真就是江浦縣衙裡坐堂的傀儡了。
他讀書,可不是為了給人當傀儡的啊。
孫恆將目光從遠方收了回來,攢了攢拳頭,目中顯出堅定之色。
他就不信,他鬥不過那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