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幾句正事,青樓楚館裡應該做的事情理應也做上一做,何況是即將累死累活的劉世芳了。

劉世芳另外叫了一個包間,先前過來陪酒的那些女子大多被他拖到了那個屋子裡,至於做些什麼王凝卻不得而知了,甚至他都懶得再去理會這種不要麵皮的男人。

屋子裡只剩下他,靜悄悄的,倒也能夠聽到外面的一些動靜,不過並不那麼清晰。桌上的酒已經被劉世芳喝得所剩無幾,他站在窗邊,凝目往下望去,秦淮河的水倒映著淒冷的光,一如他此時眸子的清冷。

王凝與杜聰之間的交易自然不是沒有由頭,這一切還因為他想拿來做早晚飯的那匹黑馬。

作為杜聰坐騎,那傢伙最終招來了疼愛他的主人。在看到王凝的時候,這位日理萬機的知府大人一開始也沒怎麼在意,權且是將之當作了新來的馬伕,要不是臨走時一下子頭腦發熱,他與這位知府老爺斷然不可能再有過多的交集。

然而世間事總是難以預料。

杜知府三步一回頭,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轉過身朝王凝走了過來,以一種無比肯定的語氣說到:“我們好像在哪見過!”

王凝低著頭,立馬就恭下身去,忙說不敢,忙說大人看錯了。

事實上,他們確實見過。範公主政西北的時候,杜聰在軍中履職,作為範公的親隨,幾次拜訪之中,他們有幸碰過面,但王凝有理由相信那時候的自己不可能給人留下多少印象,更別說到現在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北國江山都被碾壓了一遍又一遍,何況她這樣一個本就沒什麼存在感的人了。

杜聰卻沒有因為他的一句話就放棄,他再又重重的說了一句:“雖然本將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但本將堅信,我們一定見過。”

杜聰如此篤定,王凝無奈,只得再將頭低下去一些。

杜聰道:“隨我到大帳說話。”

劉世芳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之前才會有那樣的詢問。事實上他與杜聰並沒有說太多的東西,不過是在詢問了他的名字之後,杜聰指著旁邊竹簍裡一大堆文書奏表告訴他那些都是江寧士紳投訴他的。

王凝也只能苦笑過去,道一句“小的冤枉,大人您可得給小的做主”的套話,而後被杜聰一聲冷哼帶過了。

而後再從桌上拿起另外的幾分奏表,本人也從桌案後走出來,交代了一些事情,諸如馬場的事情,還有最為重要的歲貢的事情。

最後提起的就是剿滅彌勒教的事情了。

王凝並不明白杜聰拉他入局的想法,也許只是為了證明什麼吧。

不過話說回來,王凝很是在意最後離開大帳時,杜聰叫出的那個名字。

走出大帳,他抬頭看著天空的時候,才知道那個真正的名字已經忘記了好久好久了,杜聰叫的時候他可以不在意,裝作不知道,但那個人叫呢?那個人身邊那些人叫的時候,他又當如何?來

王凝不忍回頭去看自己走過什麼樣的路,他也不願意過多考慮以後的路,但到底有很多因素逼著他下場,就如六年前,逼他捨棄掉一切繁華,又像四年前他提起刀砍出的那一片屍山血海,也似眼前來自杜聰的“威脅”。

他明白這些士大夫的心思,這些為了“國家大義”連自己都能放棄的人說出來的話,由不得他不在意。

恰好他眼下不想惹麻煩。

何況一個死人,本就該永遠死掉才是。

王凝心事重重的時候,大帳裡的杜聰也是陣陣坐立不安,他儘管不能確信自己的猜測就是對的,但憑多年戰場上下來的直覺,他已經有了三成把握。因此他才會說那些話,逼王凝下場,然後驗證他的那些猜測。

與此同時,他手下掌握的情報系統也已經開始按照他的要求搜尋一些東西,這雖然是個漫長的過程,但眼下人就在自己眼前,他有足夠的時間來等。

幾家心思,有些事也就不能再藏在水面下了。

王凝離開軍營後沒有回去,家裡依然認為他還被扣在軍營,時間就這樣晃過去了。

各自忙碌了一段時間之後,之前定下的下聘的日期過了都沒人知道,待想起來時已經到了九月份了。

秋風驟冷,長江天塹到底沒能阻擋從北方過來的寒氣,江寧一下子冷了下來,街上衣衫襤褸的乞丐也多了起來。

新法已經過了快一年,一些問題也暴露了出來,有的已經處理掉,有的卻還沒有拿出章程,反而積累了下來。朝堂上的爭吵也因此而頻繁起來。

北方的摩擦以靖邊軍調防為代價平息下來,這也使得很多視線都轉到了新法的事情上。確實新法之下,取得一些成績,但這些成績放到天下這樣的格局裡,就顯得很渺小了。

登基一年的皇帝為此焦頭爛額,甚至在朝堂上發了好幾次火,有人已經嚷著重新起用呂簡,貶斥以杜賢為首的變法派。

然而年輕的皇帝這次是鐵了心,神武元年的恩科之下,取了二十餘人,這些年輕人甚至都不用走吏部的一大堆考核,直接被授予了官職派往各地,可見皇帝對他們是給予了很大的期望。與此同時,神武二年的春闈也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短短半年的時間內,哪怕是恩科,連開兩科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正因此表明了皇帝對朝中大部分人的失望。

只是新人的成長總是需要時間,這些年輕官員下放到地方之後,沒多久就被磨了氣性。

官場上的事情到底沒有他們想的那麼容易,也不是有皇帝的支援就真的能夠很好的開展工作,何況還有一句話叫做“天高皇帝遠”。

孫恆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容易,哪怕他本身就是江寧人,他也明白了在家鄉為官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簡直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世家大族不配合,他這知縣也就是個名頭了,一開始那些人還念幾分家鄉人的情分,到後來卻是直接不搭理他了。

大抵是知道不可能將他變成自己人後,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漿裡往前爬,艱難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