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祖先當初避禍而南下,作為那批人當中的一員,能為今日後人留下那諸多土地,誠然是廢了一番心力的,為了真正融入“南人”之中,紀家幾代人不遺餘力的努力,好不容易出了紀康這麼個人,紀家欣喜之餘並也覺得可以開始接觸江寧的文化圈子,紀康往北上任,這個重任自然就落在了紀文波身上。

作為不願考取功名的代價,他一方面得負責紀家再文化圈的事,一方面還得擔起幾位小輩的引路人。

雖說紀文波才學也有,也曾遊離過天下,但他目前活過的這短暫的人生不過也只是領了個妻子回來,讀的聖賢書也都用在了妻子身上,因此對他來說這真不是個好差事。

何況他在此之前不久,還是個地地道道的平頭百姓,只是在老爹的“央求”下才放下鋤頭,拿起了紙筆。

眼下與蘇家達成的協議,對他來說可謂是“一展抱負”的途徑,自己幾位子侄也可一併入了那蘇家書院,長遠來講或許不可,但啟蒙之類的短期教育還是可行的。因此在匆匆回家與妻子膩歪了許久之後,他不情不願的被老爹拿了柺杖打將出來,回了江寧城。

目前來講,他的人生該是這樣輕鬆的走下去了。

紀文波與紀家詳細說了之後,紀文澤作為新入學的學子外加監督的身份,待在了他身邊,大多數時候還是充當他的書童。

蘇家的書院是距離蘇宅兩條街之外的一座四合院,看其規模要比蘇家宅子大得許多,可見蘇家對於教育後輩還是很上心的。

蘇筱妍單獨為紀文波在這邊闢了個小院,作為他的休憩之所,與他一道來的紀家孩童大多也跟他住在了一起,聆聽教訓!

書院裡有十幾個孩童,三位老夫子,對於紀文波的到來,孩子們覺得新奇,老夫子則有些氣不過,大抵覺得與紀文波這種“不學無術”的年輕人無法共處,因此頗有怨氣。

紀文波倒不甚在意,對於幾位老前輩很是尊重,當然那些所謂考教或是切磋的言辭,他卻是婉拒了。

他被安排教授蒙學,諸如《千字文》《百家姓》之屬,大抵也就是教授孩子們識字,每日裡在沙盤上寫下幾個字,與孩子們說個大概,然後搖頭晃腦的跟孩子們一起背誦幾段,最多在課餘閒暇時候,說些有趣的故事,因此不長時間之後,紀文波並得到了所有孩子們的歡迎,當然紀文澤眼裡,二哥說故事之外的時間都不是個好人。

紀文澤小孩子心態,但對於蘇家對二哥的好他卻覺得自己很明白那是怎樣一回事,因此有意無意的他總會提醒一番,只是在紀文波眼裡,大抵將之當做笑話來聽了。

蘇家那個叫做綠兒的小丫鬟比之紀文澤大不了幾歲,兩人從一開始的對立到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成了堅定的盟友,私下裡走的還是很近的。

他們都各自看不上對方的主家,為了自己主家又不遺餘力的使著絆子,到得後來,倒有些變了味。

紀文波有意“磨鍊”一番紀文澤,偶爾也幫著紀文澤出招,至於蘇筱妍,在聽了綠兒的埋怨之後,倒也幫著想了些對付的法子,因此總的來講,日子過得平淡,倒不覺得無趣的。

蘇筱妍每每拿著綠兒收到的“情書”私下裡笑得前仰後合,然後將身邊的兩個小丫鬟叫了過來,三人湊在一起,商量著回了信。

紀文波也好不到哪去,一臉嚴師的模樣認真審視著紀文澤收到的回信,幫著寫些奇怪的話之後,打發了紀文澤他才笑了起來,紀文澤本能的覺著二哥不懷好意,但看著手裡的東西卻又不知道怪在何處。

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成了某兩位過招的工具,玩得不亦樂乎。

日子一晃,迎來了中秋。

天氣漸漸轉涼,秦淮河邊也多了幾分乾燥,垂柳枯枝漸落,黃葉紛飛,柳樹下的棋攤已經很久不出來擺了。

王凝這些日子常過來這裡,與老頭也算是熟悉了,當然大家也僅僅是作為棋友相處,大抵就是所謂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了。

王凝對於現下的生活還是比較滿意的,若無意外,想來他會如此活過一段時間,拋卻血腥與抱負,目前的日子平淡中確實也有吸引他的地方。

他費了一番功夫,眼下算是個小有身家的人,紀靈兒雖然不恥他的作為,卻又住得比他還歡喜,總之他在江寧算是有個家了。

王凝心想當初不出那事,大抵也是如此來過了吧,但過去的事情,總也叫人不忍回想。

王凝從來不是個小人物,無論他的出身,亦或者他在此之前存在世間的任何時候,但他又是個小人物,安於現狀,不思進取。

但無論如何,眼下還能活著,其實就已經很值得人高興了。

趁著夜色回家,獨門的小院裡似乎來了客人。屋門大開,灰暗的燭火在風中搖曳,慣常的習慣坐在門口等著罵他的女子不見身影,進得門來,女子碾了一半的藥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濃郁的藥味蔓延整個房間。

王凝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麼,正回身準備出門之際,不知從哪裡刮來嗆鼻的濃煙,劈頭蓋臉而來的火箭阻擋了他出門的路線,頃刻,這座花費他許多心思的小院成了一片火海。

與此同時,距離此處甚遠的白鷺洲頭,中秋的詩會同樣熱火朝天。

某一處臨河的小舟上,淺酌慢飲的兩人餘光裡大抵注意到了遠方的火勢,大半心思得以沉寂,因此那酒似乎也變得有味起來。

四目相對,兩人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一絲無奈,更多的卻是歡喜,大抵已經在計算著賞金怎麼花了。

金鳳樓裡的季茜兒很快也收到了訊息。心情總有些複雜,那個男人怎麼說也算是“信任”過她的人,眼下真就這麼死了,倒也叫人感慨。

不過,總算是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