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柔和的撕開天幕,星星點點的落在城裡。秦淮河邊清風徐徐,捲走許多躁意,拂動楊柳,沙沙而響。

江寧城自從七月裡諸多事情之後,已然實行宵禁,此時天色雖未完全沉寂下來,但街道上已經少有人煙,並是偶有看見也都是匆忙往家趕的小販,官差業已領了班,三五一行上了街。

事實上在一個繁華的城市,再大的事情不過也就那麼片刻光景,之後也就是升斗小民茶餘飯後的閒談,若非是江寧安寧太久,想來也不會有人過分去關注這些事,況且朝廷的嚴令之下,這些發生了的事漸漸也就消弭下去,真正還牽掛著的也只有衙門裡坐堂的那幾位。

升斗小民關注的到底不是這些家國的大事。

江南繁華,百姓富裕,自然沒有北方百姓那種切實的感受,因此家國情懷往往還不如對一些才子佳人的青睞。

奢靡到骨子裡的江南,斷然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近段時間,彙集於城外的災民,官府夥同幾家商人搭了粥鋪,江寧的百姓大多未曾見過這種場面,反倒是有許多湊過去看熱鬧的,至於在此過程中,也有災民見不過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官府後來派了軍隊過來,倒是杜絕了生事的可能。

然而,少部分人已經能夠看出江南百姓與災民之間不可磨合的矛盾,現下的“太平”年景,或許因為地域的關係不會太過明顯。但從某種不好的角度去想,無論是似今年這樣的大災,又或者更為嚴重的兵禍之下,北方百姓一旦往南而來,那麼此時淤積的矛盾如果被有心人揭開,沒人敢想象將會造成何種樣的局面。

蘇家的馬車從城門緩緩進來,長街上的影子顯得那般渺小,走出去不遠,艱澀的吱呀聲裡,厚重的城門將最後一縷光擋在了外面,長街那頭身著甲冑的官軍走了過來。

夜幕將起。

蘇筱妍有一陣沒出門了,今日家裡待得過於沉悶,於是帶著兩個丫頭去了城外的粥鋪,蘇家本身算得上這城裡的富商,這點錢糧自是不在意的,再者關於皇商的事,蘇家有意摻和一番,因此對於“討好”上官的事情也就做的用心了。

從蘇筱妍自身的角度來講,她確實也同情那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災民,但自小在商人堆里長大,她這種同情也僅僅只是同情而已。

蘇筱妍看得要比別人多些,遠些,知曉眼下的局勢其實算不得什麼好年景,但身在這樣的世道,她能做的也只是為自己多積累些人脈之類,也許某一天突然就用到了。就算用不到,也沒必要刻意的去得罪。

人來人往,大抵的人情,不外如是。

綠兒面色慼慼,她本也算不上富貴人家。自小並被賣到蘇府,儘管蘇筱妍待她如姐妹,但一小的苦難多少留了些在心裡,先前城門外見到的那一幕,勾起一些傷心事來,這一路上悶著不說話,那眼淚倒是忍住了。

旁邊的杏兒也好不到哪去,但見著小姐與綠兒模樣,她也就藏起自己那些心思,裝出幾分“沒心沒肺”的樣子來。

主僕三人在這樣一種誰都沒注意到的壓抑氣氛裡,進了城,沿著大街走了一陣,入了蘇家的門。

到得前院,名為紀文波的男子正與蘇老爺說著什麼。

蘇筱妍步伐不由快了幾分,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

燭火透過燈籠,透出來的光微弱得可有可無。

蘇筱妍走了過去,見過父親,隨即向一邊的紀文波微一福身,對方拱手還禮。

“紀先生回去一趟,不曾想走了這許久,書院那邊幾個孩子可是想念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