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曹操班師回都,會集文武,設定太平筵宴慶賀。

自漢朝以來,三公領兵入見天子,衛兵交戟叉頸,人從下過。

自東漢外戚宦官爭權、董卓亂政,此制廢免。

曹操挾天子遷都許昌攬權執政,一為避嫌,二為防止異己臣工胡言亂語,三為防禦亂臣劫駕,從上次征討張繡時開始恢復此制。

眾卿百官有事奏報天子,先稟曹操,由曹操面奏天子。

這日,曹操聚眾臣商議決定再次討伐張繡後,面奏天子,稱“張繡作亂,當興兵討伐”,獻帝准奏。

曹操回府,聚謀士商議嚴明軍紀之事。

有人不解:“往日征戰,何曾惜民。前次為報仇,征剿徐州時屠城誅戮,民皆生怨。今卻重軍法,嚴軍紀,不知何因?”

曹操一聽提及塗炭徐州百姓,心中含愧,但極為嚴厲地說:“昔討董卓,為除暴;誅豪強,為擴勢,不暴何以震強?今代天子平定天下,不德何以服民?戰爭性質由割據混戰變為統一天下使百姓安居樂業而戰,如失民心,怎能統一天下?”

眾服其論,連夜整理歸總軍規軍紀。

建安三年(一九八年)四月,曹操調兵遣將,留荀彧在許都,自率大軍出征。

獻帝親排鑾駕出城,送曹操出師。

臨行,曹操宣諭天子征討詔命,令軍曹至各部重申軍紀,嚴禁擾民,拜辭天子出發。

行軍途中,曹操見沿途麥子已經成熟,而百姓因見大兵過來,遠處躲避,不敢收割。

曹操頒令:“大小將校軍卒,凡過麥田,但有踐踏者,一律斬首。”並派人通知沿途各處守境官吏,曉諭沿途百姓:“丞相奉天子明詔,出兵討逆,為民除害,正值麥收季節,實屬無奈。已明令軍法,踐踏麥田者斬,毋須驚疑,安心收割。”

蠶老一時,麥熟一晌,百姓不肯錯過季時,聞諭禁令,無不歡喜稱頌,望塵遮道禮拜。

官軍將士都知道曹操軍紀嚴明,經過麥田時,莫不下馬,手扶著麥稈,小心翼翼地慢行,一個接著一個相互傳遞著走過麥地,沒一個敢踐踏麥子的。

曹操見士卒守紀,百姓稱頌,不禁欣然自得,眯著眼睛搖首低聲吟誦著不久前自己寫的那篇樂府詩《蒿里行》中的詩句:“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淮南弟稱號,……”

一首詩吟誦未畢,一隻班鳩從麥田驚飛過來。

曹操坐騎眼生,不知何物,驚跳竄入麥田。

曹操大驚,急忙收韁勒馬,盤旋迴到大路,見一片麥子被馬踏倒,呼喚行軍主薄,議定自己踐踏麥田罪過。

主薄說:“丞相乃全軍之首,怎能夠定罪?”

曹操說:“豈不聞‘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當以法處。”

主薄說:“偶踏麥田,法無所依。”

曹操說:“吾自頒新令,自己帶頭違犯,如不治罪,何以服眾?”說著拔出佩劍就要自刎。

許褚急忙上前奪下佩劍:“丞相奉詔討賊,乃天子所命,身負天子聖命,肩擔討逆重任。賊未滅而自殘是違抗天命,比踏麥罪過更大。踏麥事小,討賊事大,豈可因小失大?”

郭嘉說:“古《春秋》要義有‘法不加於尊’、‘刑不上大夫’,丞相總領大軍,豈能自戕?既已知過,可加倍賠償麥田損失,以罰代刑。”

出師前,曹操新設定軍師祭酒一職,居各軍師之首,由郭嘉擔任,極為信任,今見郭嘉話已至此,便說:“既然奉孝引《春秋》要義,吾姑且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恕,權且割發代首,以儆將校士卒。”

主薄馬上說:“不可。‘人之髮膚,受之父母’,世人都把頭髮視為同頭顱一樣重要,不可輕棄。割發,相當於髡刑,是相當嚴厲的一種刑罰,是最大恥辱。只是踏田毀麥,卻受髡刑,太過分了。”

曹操沉吟良久後說:“然為軍帥,不可自殺,當自髡刑。”

遂執劍割發,使人持發傳示三軍:“丞相踐踏麥田,割發代首,以示警戒,若有犯者決不饒恕。”

三軍駭然,無敢犯者。

曹操召集附近百姓,令軍需官用軍糧作為麥損賠償散發,百姓歡呼戴德。

曹操能如此嚴明軍紀,卻也難能可貴。

且說張繡聞知曹操率兵來攻,一面發書劉表請為後應,一面引軍出城迎敵。

兩軍對壘,張繡出馬,指著曹操大罵:“爾假仁假義,不顧廉恥,禽獸不如。”

曹操知道張繡因鄒氏而怒,不便多言,令許褚出馬。

張繡部將張先接戰,只三合被許褚斬於馬下,張繡引敗軍退回城中,堅守不出。

曹操見城壕寬闊,水深難渡,急切難下,巡城三日,見東南城牆磚土損壞,決意從此處攻城,卻於西北城門角旁運土填壕,積柴堆草,故作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