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啞然失笑道:“敗則罷官,勝則復職.朝廷一品大員,掌天下兵事的兵部尚書這般要害之職,竟也搞得這般形同兒戲,這位皇帝陛下的手段以本王看來,倒真有些年輕氣盛,意氣用事。”原來六部尚書在洪武皇帝朱元璋在位之時為從二品,建文皇帝朱允炆自登基後聽了方孝孺的話把六部尚書從二品提到了一品,又在尚書和侍郎之間加了一個侍中之職。這種制度上的改變把六部尚書提到了與都司同級的地位。自從朱元璋廢除丞相之後都司比任何文官的品級都高。因此目下大明朝中六部尚書的權威與地位比之洪武時期已是截然不同。

朱棣回想這封來自應天紫禁城,終日服侍朱允炆身側,宦官白徵的密信,不由哂笑道:“朝令夕改,以本王看來,此子不過就是個不知朝廷禮法,軍國大事的毛孩子罷了。”

道衍端起熱茶淺酌兩口後並不放下,一面以雙手感受著茶杯上的溫暖,一面淡淡笑道:秦趙長平之戰,世人皆以為趙括紙上談兵之輩,對陣秦國百戰百勝的白起純屬不自量力。早忘了若非昏聵無用的趙王臨陣換將,以趙括代廉頗勢必大大動搖軍心士氣,否則又何來長平慘敗?故此縱然是盛庸知兵善戰,貧僧以為這場事關天下戰事的最終勝負,還是要由殿下您和朱允炆對弈決出。 ”“

朱權久經沙場,昔日更曾追隨馮勝,傅有德,藍玉等名將,見識和往昔大不相同,深知兩軍交戰對壘之時,臨陣換將這般兵家大忌的做法,對於軍心士氣的動搖實在無疑於釜底抽薪,此時聞得道衍這般言語,不禁微微頷首嘆道:“趙括對陣白起雖則敗亦,其戰法未始沒有可圈可點之處。世人皆喜人云亦云,做那事後諸葛。漢武帝提拔之長平侯衛青,冠軍侯霍去病打得匈奴屁滾尿流之前不也沒有出戰經驗麼?可惜征戰一道素來以勝敗論英雄罷了。口中這般說時心中暗自想道:古之名將不盡相同,衛青,霍去病這種從無領軍出戰經驗卻能把盛極一時的匈奴打得滿地亂滾,從無一敗的確是天縱奇才,但更多的名將卻是從行伍小卒做起,混跡戰場僥倖沒有被老天爺收掉性命,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後一戰成名。任何一場佔據巨大優勢下莫名其妙的的慘敗,都有一個昏庸糊塗的最高決策者拉手絆腳的瞎指揮。任何名將也須得有一個不瞎攪合的決策者給予足夠的支援方能盡展其才。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建文三年(1341)三月初,燕王朱棣率領十二萬大軍南下。南軍都督,平燕將軍,歷城候盛庸調集數路大軍共計二十萬北上,兩軍對壘於夾河北岸。

天清氣朗,萬里無雲,一匹通體烏黑,四蹄如雪的駿馬不時低頭啃食地上嫩綠的青草。

身穿甲冑的寧王朱權遙望對面裡許之外人山人海,嚴陣以待的軍陣,知曉南軍兵力至少多過己軍數萬,心中不禁如墜重鉛。原來去年東昌大敗後,燕軍傷亡慘重,此次朱棣只留少許兵力守禦北平外,已然傾巢出動,再也無法承受東昌那般大敗,此次說是生死存亡的決戰亦毫不誇張,可謂是孤注一擲,再也輸不起了。

南軍分為三部分列陣,呈倒立的“品”字形,左右兩部前凸的皆為七萬左右步卒組成的方陣,外圍士卒手持盾牌,抵禦燕軍騎兵箭矢,內層是密密麻麻手持強弓勁弩,火銃的射手,中央為數更多,手持長達八尺長矛的步卒。所有騎兵在都指揮平安率領下居於步卒方陣後方約莫半里之地。

頂盔貫甲的盛庸策馬立於數萬騎兵之前,氣定神閒的遙望遠處燕軍左右翼騎兵,中路步卒的陣勢。本來以這般曠野平坦之地的交戰,作為主將的他應當竭力避免以步卒和對方洶湧而來的騎兵硬撼,不過自去年東昌大勝,重創朱棣手下燕山護衛等所有騎兵後,盛庸堅信以這兵力雄強,槍林矛陣的方陣,足以抵禦對方騎兵衝擊。

朱棣策馬立於帥旗之下,遙望敵軍兵力大佔優勢的陣勢,咬了咬牙揮手下令。

震天的連綿號角聲中,朱權領著左翼一萬騎兵策馬而出,漸漸加速著朝前衝去。與此同時,燕軍大將朱能率領萬餘騎兵自右翼奔出。燕軍兩路騎兵左右兩翼同時發動,朝前攻去。

盛庸遙見朱棣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的以騎兵搶先發動攻勢,當即傳令方陣舉盾相迎。

南軍巨大方陣最外圍計程車卒在一眾千戶,百戶的喝罵與約束下努力將盾牌高舉,遮斷了自己的視線。此時燕軍雖則疾馳而來,卻還未進入弓箭射程,高舉盾牌不但是為了防禦敵軍賓士中射出的箭矢,更為重要的卻是遮斷己軍士卒的視線,因為那般萬馬奔騰的場面實在猶如山崩海嘯,太過駭人,極易使得一眾步卒心生畏懼下自亂陣腳。

急驟的馬蹄聲匯聚成一股猶似驚濤拍岸,驚心動魄的巨大聲響,南軍步卒方陣中不斷有士卒因腳下那動人心魄的震顫而崩潰,或是伏到在地,或是嚎啕大哭,轉瞬之間便給那些怒吼著揮刀砍下的千戶,百戶當場殺死,以免動搖軍心。

縱馬而來的朱權俯身馬背之上,目測身處之地已然接近二百餘步左右遠近,怒吼傳令下陡然策馬斜出,不再直直的對著敵軍龐大的陣型衝去。

戰馬畢竟腳力有限,故此控制坐騎的速度乃至關重要之處,一眾燕山護衛騎兵眼見寧王身後招展的軍旗引導,當即策馬狂奔追隨而去。

千軍萬馬賓士中漸漸朝著敵軍大陣右翼而去,猶如洪流陡然改向。

幾乎與此同時,南軍陣列中一眾奮力開弓,引矢待發的弓箭手在傳令的號角聲中紛紛鬆開了夾住箭矢尾端羽翼的食中二指。數之不盡的羽箭在頃刻間斜飛而出,箭矢劃破空氣的嗖嗖聲與弓弦震動之聲匯聚成了連綿一片。

分作兩翼襲來的燕軍騎兵在朱權,朱能的率領下不約而同的斜奔改道,朝敵軍大陣兩翼衝去,避免了正面衝擊敵軍。

朱權雖則陡然率軍斜奔,無奈敵軍箭雨覆蓋範圍極廣,萬餘騎兵加速賓士下也是難以盡數避開,不斷有燕軍騎士中箭落馬,尚來不及慘叫便於轉瞬間消逝在身後洪流之中。

縱馬疾馳的燕軍騎兵斜衝而來,猶如一條龐大的巨蟒自南軍大陣右翼數十步外劃過。

兩軍交錯之時密集的箭矢交錯飛去,不斷有燕軍騎士抑或是陣列中的南軍士卒中箭殞命。

“烏雲蓋雪”風馳電掣而來,朱權俯身馬背之上,側身開弓放箭,身側四周上下不斷有肉眼難以企及的箭矢破空飛去,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