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以肉眼難以企及的神速在所有燕軍士卒將校心中傳播開來,十餘萬人馬猶如一場雪崩般開始急速崩潰,逃亡。

燕軍大將張玉所領騎兵和南軍騎兵猶如兩道洪流般迎頭撞擊在一起,戰馬交錯之時,無數騎士們戰刀劈落時根本看不清中刀落馬,殞命當場的敵人面容,尚來不及抽回戰刀之際,便被接踵而至的敵軍砍落馬下。

南軍都指揮平安手提長槍,縱馬疾馳間連刺數人落馬後,縱馬疾馳率領手下數千騎兵狂奔追擊前方繡有斗大“燕”字旗幟而去。

張玉率領燕山護衛騎兵和平安衝殺交錯而過之時,尚來不及調轉馬頭,便即給成千上萬的南軍士卒衝到身前,混戰一團。

燕軍騎士雖則勇猛善戰,無奈此刻給洪流般的南軍士卒衝得七零八落,無法策馬疾馳,難以抵擋四面接連刺來的長矛,不斷慘叫著給挑落馬下。

朱棣雖有汗血寶馬騎乘,當此大敗之時卻還是不敢盡展馬力疾馳。只因他深知身後親兵百戶紀綱手中所持的軍旗便是大軍魂魄所在,若是自己隻身逃走,軍旗倒伏下身後那些燕軍士卒瞬間便會徹底崩潰,歸順朝廷大軍。 ”“

南軍都指揮平安追擊逃敵卻無須顧忌馬力,戰馬狂飆下率領一眾騎兵自側翼追趕而上,將朱棣以及身後燕軍捲入混戰當中。

燕軍敗逃之際士氣沮喪,加之平安麾下不乏來自九邊重鎮的精銳騎兵,混戰之下不斷有燕軍士卒在策馬迎戰時給敵人劈落馬下。

朱棣率軍衝突中鬚髮戟張,渾然不覺已是身受數創,眼見四面八方衝突來去皆是敵軍身影,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絲苦笑忖道:難道本王今日便要死於此地麼。

朱權仗劍連殺數人後,口中也不禁有些微微喘息,策馬逃命之際遙見身後不斷有南軍騎兵衝擊而來,心中也是湧起一股寒意。

眼見朱棣,朱權在劫難逃之際,一隊燕山護衛騎兵疾馳而來,殺向圍困二王的南軍騎兵,為首之人渾身甲冑上血汙一片,面露獰厲之色,赫然正是燕軍大將張玉。他身披數創,血戰之下好不容易自南軍圍困中奪路而出,眼見南軍悍將平安圍殺燕王,當即率軍衝擊而來解圍。

平安耳聞後軍一陣騷亂之聲,轉頭之際眼見張玉率軍而來,縱馬疾馳間驀然轉身,一支箭矢自強弓上震弦飛出,破空而來,朝著張玉射到。

張玉眼慌忙側頭之時,只覺得左肩劇疼之下,已然中箭。雙腿猛夾馬腹下,戰馬卻是哀鳴著四蹄軟到,將他慣於馬下。原來方才給南軍步卒重重圍困下,戰馬已是接連受創,渾身浴血賓士到此終於再也撐持不住。

燕王朱棣,寧王朱權趁著追兵給張玉麾下騎兵糾纏之時落荒而逃,一路向北而去。天色昏暗下時近黃昏,眼見身後不再有追兵殺來,二人驚魂略定下這才吩咐手下失魂落魄的將校士卒盡力收攏潰兵,紮下營寨。

夜色籠罩,東昌城下,南軍帥帳之中,平安等一眾將領皆是歡欣鼓舞。不乏進言平燕將軍,都督盛庸之人,要求大軍乘勝追擊,再次北伐而上,攻取北平,一舉掃平朱棣,朱權等一眾逆賊。

擊殺燕軍大將張玉,殺得朱棣慘敗而逃,盛庸也不禁大是欣喜。正待傳令眾將明日大軍拔營北上之時,腦海中回想起此時已然是深秋十月,整頓大軍,調集糧草尚需時日,待得自己率軍趕到北平城下,豈不又是一個冬季攻城的局面。覆轍豈能重蹈?權衡利弊之下盛庸揮手製止了眾將的吵嚷。

眼見眾將坐下身來,帥帳中一片寂靜,盛庸掃視眾人一眼後沉聲說道:“燕逆雖遭大敗,軍力卻未盡喪,若是大軍攻取北平之時又逢天降大雪,如之奈何?”

眾人皆為沙場宿將,其中不乏有跟隨李景隆攻取北平,反倒被朱棣打得大敗而回之輩。此時聽得主帥提及昔日北平城下的慘敗,不禁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平安站起身來抱拳問道:“不知大帥意下如何?”追隨曹國公李景隆麾下大軍北上之時,兩人皆為都指揮。今日兩軍旗鼓相當下將燕軍殺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的大勝使得他對於這個昔日同僚,今日的統帥心服口服,是以言辭之間竟是甚為恭謹。

盛庸沉吟片刻後言道:“燕逆不甘今日之敗,明春勢必捲土重來。本將以為還是還是待其率軍來犯,在山東交戰為宜。”口中這般說,心中暗暗忖道:“鐵大哥目下被陛下任為山東布政使,加兵部尚書銜,襄助我平定燕逆。有他坐鎮濟南排程糧草輜重,方可使得我大軍無後顧之憂。縱然今日大敗朱棣,身為大軍統帥的他卻也知曉這個昔日遠出塞外,降服北元大軍的燕王絕非易於之輩,萬萬不可輕敵。

眾將聞言下內心雖則頗有不甘,卻還是紛紛躬身領命。跟隨李景隆兩次大敗後陡然獲得這般大勝,已然使得眾將對這位統帥盡皆心生凜然畏懼之意。

馬蹄聲隱約傳入耳中,驚醒的朱權右手疾伸下,昨夜放置身側的長劍脫鞘而出。

快步出帳後眼見盔歪甲斜的朱能,邱福等眾將翻身下馬,他這才放下了心事。右手按住左臂上鮮血淋漓,掙裂的箭創之處,只覺得渾身上下箭創刀傷處疼痛難忍,心中不禁苦笑忖道:昨日若非朱老四見機得早,張玉拼死相救,只怕想要保住老命都難。

燕軍大帳之中,朱棣強忍身上創傷疼痛,一臉平靜的掃視一眾手下將領,突然問道:“張玉何在?”

朱能等人默不作聲下面面相覷,一個燕山護衛將領單膝跪倒在地稟道:“昨日亂軍廝殺中,末將遙見張將軍戰馬脫力,陷入重圍,只怕已遭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