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聽聞朱權的怒吼,突然止住了哭泣,伸手以衣袖拭去面龐上的淚痕後緩緩站起身來,轉頭怒視著朱權嘶吼道:“逆賊,朕的皇后已然葬身火海,你若有膽,這便上前弒君吧。”曹國公李景隆不戰而降,燕軍進城的訊息傳到宮中,朱允萬念俱灰下當即喝令宮中宦官軍士在奉天殿放起一把大火,年輕的皇后眼見奉天殿燃起大火,入內尋找夫君之時卻給火勢所阻,葬身其間。

朱權見到年輕的皇帝,心中忽然理解了統領千軍萬馬,殺伐決斷的朱老四為何無法面對這個年輕識淺,根本不懂帝皇權術的侄兒。在這個封建皇權至高無上的家天下時代,開國之君,洪武皇帝朱元璋詔告天下,傳位於朱允的遺詔的確具有難以辯駁的合理性,合法性。看到這個銳意削藩,反倒激起靖難之戰,即將失去天下的皇帝,他內心之中沒有絲毫畏懼之感,腦海中忽然回想起了他早逝的父親,那個待自己頗為親厚,將自己視若兄弟的“大哥”,那個和朱元璋,朱棣性子截然不同的懿文太子。心中恨意不知不覺間消散大半,輕嘆道:“若是你父親在世,只怕不會將他的兄弟流放蠻荒之地,更不會將他的兄弟迫得闔家**而死。”

”“

朱允冷冷答道:“你之所以說得這般理直氣壯,是因為你從來沒有試過君臨天下的滋味。”

朱權聞言不禁語塞,心中暗自忖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秦皇漢武,洪武皇帝皆是雄才大略,心狠手辣。所謂千古傳頌的明君,唐太宗李世民,不也曾在玄武門之變殺兄逼父麼?眼見朱允雙目之中充滿了痛恨,憤怒,悲痛之情,回想他方才言語之間提及,已然葬身奉天殿內的皇后,不禁豁然明瞭了這一把大火因何而起,冷冷說道:“輸了天下便要肆意縱火?你尚且保不住妻子,保不住你的女人,又如何去保住這個天下?”

朱允聞聽此言,不禁面色煞白,猶如被人當胸重重一拳,擊得踉蹌後退兩步。昔日忠心耿耿的臣子盡皆不在身邊,可謂眾叛親離的時刻,尚奔進殿中尋找自己的妻子死於這一把自己下令放起的大火之中,這種難以言表的悔恨與痛苦,甚至遠遠超過了自己削藩不當,失去江山的無盡失落。

秦卓峰念及燕軍即將入宮,當即揮手一掌擊在朱允腦後。將早已備下衣衫胡亂套在暈厥於地,任憑擺佈的皇帝身上,再將其負於背上,趁著宮中大亂,混在一眾宦官,宮女,軍士中朝紫禁城外奔去。

城內守軍眼見大勢已去,紛紛聞風而降。燕王朱棣策馬率軍,順著大街直往紫禁城洪武門而來。

眼見戶部尚書夏元吉,前兵部尚書茹等數十個文官肅立洪武門前,顯見得是在恭迎自己,朱棣的內心之中也不禁有些志得意滿。

正在朱棣正欲策馬步入洪武門之際,一側的文官佇列中突然搶出一人,伸手拽住了汗血馬的韁繩。

趾高氣昂,率領親兵護在朱棣馬前的親軍千戶紀綱眼見此情此景,以為此人意欲對燕王不利,當即抽出了腰間戰刀,便要將這個大膽狂徒亂刀分屍。

“燕王殿下欲先即位乎?祭太祖皇帝孝陵乎?”這個年約三旬有餘,雙目炯炯有神的中年文官眼見紀綱等人惡狠狠的撲上前來,當即厲聲喝問道。

朱棣聞言腦海中頓時一清,當即喝止道:“住手。”

紀綱久在軍中,深知朱棣說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悻悻退於一側,虎視眈眈注視這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在此時此地阻撓燕王入宮的文官。

朱棣勒馬之際轉頭看了看這個膽大包天的的中年文官,冷冷問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職?”

只見那人躬身稟道:“下官乃翰林院編修楊榮。”

自己奉天靖難,和朝廷大軍殺得血流成河之際,卻始終不敢公然宣稱造反。究其根本還是不敢公然違背父皇遺命。改朝換代之前,前往祭奠父皇的孝陵,對於安撫文武百官之心,給那些依舊忠於侄子的官員們一個就坡下驢的臺階實在太有必要。

朱棣高踞汗血馬上,看了看近在咫尺,那宏偉的紫禁城洪武門,心中權衡再三下終於忍住了長驅直入的衝動,轉頭對一側的紀綱沉聲說道:“文武百官沒有到場的盡數拘押,待本王緩緩發落。”言罷調轉馬頭,率領一眾親兵揚長而去。

紀綱躬身一側,看著朱棣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懼意,假若說昔日征戰沙場的大軍統帥使得他心生畏懼的話,已然大功告成,猶自能在皇宮前勒馬止步,保持著最後冷靜的燕王殿下,更讓他看懂了什麼叫做帝王心術。

楊榮方才被紀綱拔刀威嚇,面上雖則保持鎮靜,背心依舊在不知不覺中被冷汗所浸,對紀綱及其手下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

紀綱看了看洪武門前噤若寒蟬的文武官員,又饒有興致的打量了這個翰林院編修楊榮,突然大笑道:“楊大人面帶不屑之色,可是將紀某視作狐假虎威之徒?”

楊榮鼻中冷冷哼了一聲,索性給他來了個預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