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手中兩萬騎兵乃是昔日穎國公舊部,本王已然命其攜帶父皇聖旨急速北上大寧。”朱棣緩緩說道。

張玉性子較直,聞言不禁苦笑道:“陛下此次讓穎國公輔佐殿下,卻如何將這般功勞送與寧王殿下?”在他看來,傅有德這般不遜於藍玉的將帥之才,該當留在燕王身側效力才是,如何卻將之拱手送給了寧王朱權?

朱棣聞言不禁笑了笑,淡淡說道:“父皇目光如炬,若是此次大破元軍,本王的功勞卻也不是誰能輕易奪去。”

道衍本是雙手合什,老僧入定,對周遭情形不聞不問,此時聽得朱棣這般言語,心中不禁甚是安慰,暗自忖道:兩軍交戰之際,最忌勝則爭先搶功,敗則奪路而逃。殿下雖則初次統帥大軍迎敵,卻沒有尋常人等的急切焦躁,甚是難得。

朱棣轉頭看了看一側默然不語的觀童,突然沉聲問道:“昔日聽聞觀童也曾和這乃爾不花熟識,不知此人性情若何?”

觀童聞言站起身來說道:“小人昔當年和其甚為相熟,當年他身為北元平章,在王保保麾下效力,兵敗後降為萬夫長。王保保病死後轉投哈剌章,以小人觀之其用兵瞻前顧後,猜疑之心甚重。”他眼見朱棣這般用人不疑的心胸氣度,不禁甚是折服,倒也算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棣聞言不禁微微頷首,心中暗自忖道:觀童所說與穎國公倒是相符,若非這般狐疑之心深重之輩,只怕也難得一次次從徐達,李文忠,傅有德,藍玉手中接連逃脫。

身處大寧的朱權早已收到了關於北元乃爾不花所部元軍的軍情,連綿的軍營中一片忙碌,盡是厲兵秣馬,整軍備戰的氣象。

寬大中軍帥帳中,分兩側肅立著馬雲,楊陵,景駿,司馬超,風鐵翎等將領和千戶,個個頂盔貫甲,神情凝重的等待著朱權的到來。

楊陵雖是神情肅然,心下卻是頗有隱憂。要知他身為邊軍悍將,深知統帥乃是大軍命脈之所在,寧王殿下就藩大寧後雖是日日親臨軍營,從不荒廢軍務,畢竟從沒有獨當一面,率軍作戰的經歷,而此次他們要面對的乃是數萬精於騎射的北元騎兵。

隨著一陣腳步聲傳入耳中,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的邁步入帳。為首的乃是身穿魚鱗甲的朱權,在他身後的卻是一個年約五十許間,同樣身穿甲冑的老者。只見他瘦高的身形,腰桿挺得筆直,鬢邊染霜,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掃視著帳中眾人,不怒自威之態盡顯無疑,赫然卻是昔日率領數千騎兵,自陝西打倒甘肅,所向披靡,七戰七捷後俘獲數萬北元軍民的穎國公傅有德。

楊陵等人眼見昔日率領自己橫掃數路元軍統帥到來,登時心中大定,方才心中的猶疑不安已然一掃而空,不約而同的俱都單膝跪地後朗聲道:“末將等恭迎殿下,穎國公。”

朱權眼見帳中眾將一片昂然之態,心中卻甚是複雜,可謂喜憂參半。喜的是兩軍交戰之際眾將絲毫無懼,顯見得軍心可用。憂的卻是這幹騎兵將校這般振奮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見到了昔日的統帥穎國公。

這一仗朱老四輸不起,我也同樣輸不起。身為大軍主帥,威信只能靠勝利而獲得,舍此再無他途。思慮及此,朱權的胸中也不禁湧起了對於勝利的渴望。邁步來到帥案後端坐,掃視兩側將校一眼後,沉聲說道:“本王已然得皇帝陛下旨意,此次大寧兵馬悉數歸燕王節制,穎國公自北平而來,便請說說王兄此戰的打法。”

傅有德站起身來微笑道:“昔日我也曾和這乃爾不花交手,深知其性情狡詐多疑,往往是見機不妙,拔腳便溜之大吉。燕王之意,殿下若是自大寧出兵,和北平大軍夾擊元軍,乃爾不花眼見咱們兵力雄強,氣勢洶洶而來,只怕就要逃之夭夭,遁入草原。今年去了,明年復來,如此這般何時是個了局?”說到這裡,轉頭看了看朱權,緩緩接道:“故此殿下便讓咱們大寧所有騎兵繞道而行,反抄北元大軍後路,前後夾擊。”

朱權初見傅有德之時,已然明瞭朱棣此次迎擊乃爾不花的大致戰略,此時再聽得傅有德這般當眾訴說,還是不禁微笑忖道:朱老四當真胃口好,第一次統軍作戰,便不只是想擊退來犯之敵,而是想一戰盡滅數萬元軍,畢其功於一役。想到這裡,朗聲說道:“遼東都督儉事馬雲,統帥三萬步卒守衛大寧。楊陵,風鐵翎等所有騎兵,明早卯時跟隨本王,穎國公出發,若有懈怠軍機者,莫怪軍法無情。”

兩側端坐的一眾將校聞言盡皆霍然起身,俱是抱拳躬身凜然道:“末將謹遵殿下軍令。”

大寧西南面數百里之外,灤河流域。藍天白雲之下,大河兩側星羅棋佈著數之不盡的帳篷,雲朵般的牛羊馬群東一群西一群的在枯黃的草地上徜徉。部族男女老少各自忙碌不堪,準備著一應過冬的物事,渾然不知數十里之外,數千的北元騎兵正自西而來,策馬疾馳著猶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不過個把時辰之後,這個部族暫時棲居之地已然是伏屍處處,不論男女老少盡皆倒臥於血泊之中,只有少量精壯之輩眼見大事不妙,策馬狂奔下僥倖逃命而去。

數十騎北元騎兵來到近前,兩匹駿馬緩緩走出。灰色戰馬上端坐一個年約四十餘歲做平章打扮的大漢,只見一張馬臉上頗顯獰厲之色,正是昔日北元丞相哈剌章依為心腹,從藍玉手中逃脫的乃爾不花。

高踞在他身側一匹青色駿馬之上的,卻是一個年過半百,作北元文官打扮的老者,正自面露陰沉沉的笑容,眨動著一雙三角眼,打量著被手下兩個士卒押到馬前,方才幾乎被屠滅殆盡的小小部族的首領。此人名喚作咬住,乃是昔日北元朝廷中丞相失烈門手下一個高官,在捕魚兒海側僥倖逃脫了藍玉大軍圍剿,後收羅一部分殘兵敗將尋到了乃爾不花,從此沆瀣一氣。

“這便是大元朝平章和丞相大人,還不磕頭拜見。”一個北元士卒惡狠狠的怒罵著,抬腳朝那部族首領腿彎猛踢。

白髮蒼蒼,滿面血汙的部族首領耳中不斷傳來族人的慘呼,自知縱然磕頭求饒也是絕難倖免,突然嘶吼著哈哈大笑道:“成吉思汗,忽必烈的黃金家族皇帝都死了,哪裡還來的什麼平章,丞相大人?”

乃爾不花聞得此言,面上不禁閃過一絲狼狽尷尬之色。咬住卻是氣急敗壞的連連揮手怒吼道:“拖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