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聽得這同一首《胡笳十八拍》出自馮萱手中兩次,意境竟是迥然不同,不由得極為詫異。

馮萱一曲終了,目光掃過二人,輕輕嘆道:“方才我曾說過,《廣陵散》聶政的故事,有一種解說出自東漢東漢蔡邕所作的《琴操》,而這《胡笳十八拍》的作者正是蔡邕的女兒蔡琰,又名蔡文姬。”

朱權最近經常閱讀《三國演義》,忍不住問道:“這蔡文姬好像和曹操是一個時代的人物吧?”

“不錯,東漢末年,天下大亂。戰亂之中,蔡琰為匈奴所擄,身陷南匈奴,為匈奴左賢王妻達十二年之久,並生有兩個小孩。建安十三年,曹操得知早年的好友蔡邕之女蔡琰在匈奴,便派使臣用重金將蔡琰贖回,而兩個年幼的兒子卻不得不留在匈奴。這段史實,被後人稱為“文姬歸漢”。蔡琰歸漢後,悲嘆自己命運多舛,如今雖然安定,母子卻天各一方,畢生不得相見。在這種處境下,蔡琰寫下了流傳於世的《胡笳十八拍》,藉以寄託哀怨之情。”馮萱低聲說道。

徐瑛生性好強,對歷史上極富盛名,以才學出名的蔡文姬也極為欽佩,加之自幼受父親和師傅影響,頗具俠義之心,聽得馮萱述說蔡文姬堪憐的身世,不由得大起同情之心,心中一軟,柔聲問道:“據說這蔡文姬才學堪比當時的建安七子?”

馮萱微微頷首,以惋惜的口吻說道:“在曹操的安排下,蔡琰後來再嫁屯田都尉董祀。不久董祀犯了死罪。時值嚴冬,蔡琰“蓬首赤足”,登門丞相府向曹操請罪。她言辭清辯而哀楚,當時滿堂公卿名士,無不為之動容。曹操說:“我很同情你,可是判決文書已經發出,該如何是好?”蔡琰說:“明公有良馬萬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騎而不濟垂死之命乎?”曹操聽了很受感動,派快馬把判書追回,免了董祀的死罪。 並命人取過頭巾鞋襪為蔡琰換上。後來曹操問蔡琰,“聽說夫人家早年藏書甚多,戰亂中都已丟失,不知還能回憶起來多少?”蔡琰答道:“早年先父留下的典籍有四千餘卷,經過變亂,都已損失,現在能回憶起來的,大概只有四百多捲了。”蔡琰回家後把能記起來的各卷書親自寫出來,送去與曹操的藏書核對,結果基本沒有錯誤和遺漏。可見蔡琰才情之高。蔡琰在匈奴生活了十二年,因而她通曉漢、胡音樂。《胡笳十八拍》是蔡文姬根據匈奴樂器胡笳的特點而創作的樂曲。她在該曲中將漢、胡音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從而使《胡箔十八拍》成為古代名曲中的異數。可嘆四史中《後漢書》記載,蔡琰不被單獨列傳,這使得她無法與同期其他歷史人物並列。她的事蹟也不入《儒林》、《文苑》等列傳,而是被列於《後漢書?列女傳》,篇名為“董祀妻”。《後漢書?列女傳》中關於蔡琰的文字不多,但評價極高,說她“端操有蹤,幽閒有容。區明風烈,昭我管彤。”

徐瑛輕輕嘆息,問道:“妹妹你第二次演奏之時,曲調中充溢著悲憤之情,這又是何故?”

“南宋滅亡後,全中國的漢人都做了亡國奴。南宋遺民詩人汪元亮為身在獄中的文天祥彈奏《胡笳十八拍》,以抒山河破碎之無窮之哀。這一時期,《胡笳十八拍》在前南宋的舊臣逸民間很快流傳開來。根據《琴書大全》的記載,此曲引起了空前的共鳴。有人說,怊悵悲憤,思怨暱暱,多少情,盡寄《胡笳十八拍》。並出現瞭如拍拍《胡笳》中音節,燕山孤壘心石鐵”和“蔡琰思歸臂欲飛,援琴奏曲不勝悲”等感懷舊國的詩句。”此曲在南宋之前表達的意境是哀怨之情,到了宋亡之後,陡然變作了心懷故國之情。[東^方&網&n]”馮萱沉聲說道。

朱權聞言也不禁扼腕嘆息,只覺得胸中一股鬱悶之氣難以抑制,霍然站起,忿忿然朗聲說道:“正是這種深入民心心似鐵的文化沉澱,數十年後的無數的英雄豪傑,黎民百姓組成了紅巾軍,終於推翻了元朝暴政。這些異族自以為用殺戮和歧視,用文字獄這種暴行,就可以摧毀我們的文化,打壓我們的自信,殊不知在咱們傳承數千年的文化面前,他們就只有和那些胡腔蠻調一般,只能被一個蔡文姬融合成千古流傳的《胡笳十八拍》,表達我們心懷故國之情。古代多少文人雅士,說起昭君出塞,文姬歸漢,個個將之比作千古美談,誠然可悲可嘆。讓女人付出犧牲,換取所謂的和平,讓她們承受戰爭的苦難,對於我們這些保家衛國的軍人來說,這無異《滿江紅》中“臣子恨”般的奇恥大辱。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該當有。正象《高山流水》所描述的,我們不但需要自在流水般的文人雅士,更需要志在高山般,百戰百勝的傅友德將軍,率領我們去徹底終結韃子皇帝。”他認定北伐大軍的主帥最終很可能是穎國公傅友德,此時自然而然的也便這麼說。

馮萱雖是弱質女流,聽得朱權這般驚世駭俗的言語,胸中也是極為舒暢,大起知己之感,豪情湧動間,忍不住十指拂動,又彈奏起激烈昂揚的《廣陵散》。此時她意由心生,曲調比之方才更多了金戈鐵馬,一往無前的殺伐之氣,盡顯幾許慷慨豪邁,與敵偕亡之情。

徐瑛也曾在遼東血戰元軍,耳聞如許《廣陵散》,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慶州城頭的浴血廝殺。

朱權胸中一熱,充塞胸臆的盡是壯懷激烈之情,一面伸手輕拍和著馮萱的節拍,一面朗聲說道:“只要我大明朝的男人沒有死絕,就絕不容許再出現什麼昭君出塞。就讓咱們大明的軍隊,成為《廣陵散》聶政手中的復仇之劍,殲滅什麼蠻酋鐵木真,忽必烈黃金家族的北元皇帝,取回丟失的尊嚴。”嘴裡這樣說,心中暗暗埋怨洪武皇帝朱元璋道;不知老頭子一天在想些什麼,竟是絕口不提大軍北伐,主帥的人選之事。

待得曲終,朱權忍不住對馮萱笑道:“你的本事真大,不知這琴技可否傳授於我?”他本來對音樂並無特別喜好,今日聞得馮萱的超卓琴技,不禁豔羨,有心學習一二。

馮萱聽得朱權如此言語,不禁面露詫異之色。要知此時男尊女卑的觀念,乃是深入人心,一個男子師從女子學藝,幾乎是聞所未聞之事,由此引來士林譏諷也是大有可能。

“孔子不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麼?這又什麼好奇怪的,朱權笑嘻嘻的說道。

徐瑛聞言心中不悅,暗暗忖道,這個傻小子不輕視女子乃是好事,可如今這虛心求教之態如何看起來恁也可惡呢?

馮萱眼見徐瑛蹩起秀眉一副不悅之態,心中思量道:這個師姐倒是刁蠻得緊。想到這裡,柔聲說道:“就只怕我才疏學淺,誤人子弟呢。”

徐瑛大眼眨動兩下,突然笑道:“既然要學藝,自然該當拜師才行。若是他拜馮姑娘你為師,我這個當師姐的日後自然也須得以大禮參見您呢。”此時的社會風氣極為尊師重道,是以徐瑛這般說也是毫不為過,言辭之間倒顯得頗有幾分衷心為朱權高興之意。

朱權對拜師不拜師的全不在乎,聞言笑道:“我是無所謂啦,拜師就拜師吧。”

馮萱聞言略一沉吟,突然輕笑道:“你是當今皇帝陛下的兒子,寧王殿下。若是我收你為徒,只怕爹爹也斷然不會同意。若是你有心習琴,空閒之時便慢慢一起研習吧。”

“不拜師如何名正言順的傳藝?”徐瑛不滿的接道。

朱權深知這個古代學什麼技藝都是需要正式拜師,還有許多繁文縟節,忍不住微微頷首,想道:入鄉隨俗吧,反正來到古代就按古人的規矩辦吧,拜師手續雖然繁瑣一些,但不也正說明他們尊師重道,注重學問麼。

馮萱輕輕嘆了口氣道:“那待我回家問過父親再做打算吧。”

徐瑛聞言不由得默然。

要知此時的女子莫不講究出嫁從夫,在家從父的三從四德,馮萱一股腦兒朝自己的父親宋國公馮勝身上推,倒讓徐瑛感覺無言以對,心中暗自忖道:好個狡詐的丫頭,我看你生性好強,頗有些持才傲物之態,聽得朱權這小子方才那些為蔡文姬,王昭君抱屈的言辭,一臉情不自禁的欣然之態,此時倒和我講起三從四德,這般看似冠冕堂皇的腐儒道理來了。心中不悅,站起身來,淡然說道:“時光已然不早,我回去啦。”說罷轉頭看了看朱權。

朱權猶豫道:“不是說要送馮姑娘回家麼?”

“大丈夫講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我不是大丈夫呀。”徐瑛沒好氣的手指了指自己,腳尖一點船板,朝岸上躍去。

朱權聞言不由一愣,心中苦笑忖道:反正話也是你說的,賴賬的也是你。

馮萱低聲道:“我今日還約了紀清波姑娘相會,不如就此作別吧。”

朱權聽得她委婉逐客,點了點頭,躍上河岸追趕徐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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