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棪話還沒說完,便見朱棣等眾皇弟已經個個目瞪口呆,好像才明白,詩書中美不勝收的揚州,因何變成了這枯骨荒原。

而呂昶聽了這些話,更以袖掩面,嗚嗚咽咽高聲道:“二殿下說的透徹!老臣四十年前剛進戶部,就見元廷每年都在加稅。光田裡這點兒事,大大小小的稅加起來就有三十多種……”

楊憲滿臉錯愕,下意識瞟了朱標一眼,發現這位太子爺也有點兒驚異,明顯是都沒想到弟弟竟能說出這麼些話來。他就實在搞不懂了。

傳言中這二皇子不是一個只會打仗衝最前面的愣頭青嗎?那是從哪裡瞭解到揚州的民生經濟的,又怎麼會理解得這麼透徹……

就在楊憲心懷忐忑之際,他又差點沒讓眼前突然呈現的一幕幕給唬得背過氣去。

“啊!那、那是什麼?什麼人,難不成是亂民……”

朱棪微蹙眉,抬頭循聲看去,便見一些衣衫襤褸的人,正三三兩兩的由各處土丘後探出腦袋來。

這些人大多都是老弱幼殘,且無一不是面黃肌瘦,望著這相對來說比較樸實巡查車隊,眼中盡皆冒出綠油油的光。

隨巡的護衛立即手按住刀把,意欲列出防備陣勢,朱標一眼看出端倪,當即喝止:“慢!這些並非亂民,是百姓……”

朱棪卻沒去在意這些新冒出來的百姓,自顧接著掩埋骸骨。他就聽到這些人又走近了一點兒,為首的聲音故作洪亮的發出高呼。

“揚州主簿魯明義,攜全城百姓,恭迎聖駕……”

朱棢立刻咋呼道:“全城百姓?就這麼點兒人。”

“老四!”

朱標輕喝聲打斷弟弟,朱棪也眼角往上挑,警告這小子。

朱棢脖子一縮,抱歉似的乾笑幾聲。

“魯主簿!請起……”

朱標往前跨了兩步,躬身探出雙手要攙扶起這落魄中年漢子:“我這皇弟年少不懂事,還請萬勿介懷!”

“哪敢、哪敢。”魯明義何曾見過如此寬厚仁和的皇家人了,一時間感到受寵若驚。“皇子殿下言重了!”

“這是當今太子殿下……”

經護衛提醒,魯明義更是惶恐,乞求饒恕了好幾句,他目光不由挪向雙胞胎弟弟的朱棪臉上。

而後,這位揚州主簿才慎重的說:“不敢欺瞞太子殿下!正如二皇子殿下之前所言,揚州百姓連年來,流亡的流亡,被殺的被殺……”

“到如今,已經只剩下十八戶三十四口了!是地無以為種,六畜不興。連個打鳴的公雞都沒有,人更怕睡過去,明天就再沒法醒來!”

朱棢、朱棣幾人已經聽麻木了,除了紛紛倒抽涼氣外,也不知道該做如何表示。

朱棪則稍作遲疑,問道:“那你們這些年是怎麼捱過來的?你身為一府主簿,也學著百姓們出外乞討不成?”

魯明義隨即露出悽慘的笑容,卻沒有直面回答。

見他如此反應,朱標才明白過來,這些百姓之所以會突然出現在眼前,是由於剛外出乞討回來的緣故。

朱標強忍眼淚,哽咽聲連忙吩咐道:“快!拿些吃的來。車上有面饃……”

身旁護衛領命,匆匆跑開去。不過片刻,他便提回來一個米黃色布口袋。

只是,還沒等朱標開啟口袋分派吃食,便注意到不遠處一個老者,身子顫抖了幾下,突然昏倒在地。

老者周圍的百姓登時一片譁然,還有個小女娃哇哇大哭的喊“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