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福生去張家醫堂拜訪未來的岳父,懇請岳父診察多起孩子暴亡之因。

張老先說他早就密切關注謠言傳聞了,十分肯定地說,那些所謂被"妖婦"奪走魂魄的大人小孩,都是患上了一種名為"拉麻疫"的新型疾病。

這是一種特殊的流行病,以極快的速度傳播,十分兇險,往往三四日之內,就會導致孩童死亡,與"妖婦"無關。

不過,想要謠言斷根,非得朱家開棺驗屍不可。再說朱大爺因兒子不幸暴亡,媳婦弄草兒又莫名其妙揹負妖婦之惡名,恰如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砸進一個"冰窟窿"裡,痛不欲生。

正在此時,讀過洋書的福生要會同鎮上張家醫堂來開棺驗屍。朱大爺考慮再三,覺得只有開棺才能搞清楚兒子的死因,才能還弄草兒清白,對自己有好處,便同意開棺。

這一天,他請來鄰里鄉親,彙集到兒子墳前,掘地開棺,由張老先生當場檢驗。

張老先生從棺槨中取出死者骷髏,見骷髏光滑無黑斑,已是心中有數,捧起骷髏放進盛了藥水的罐子中浸泡,然後站立一旁靜候。

圍觀的村民鴉雀無聲,都在等待那具骷髏再次從藥罐裡取出,撥開籠罩在全村村民頭上迷霧的那一刻。

片刻之後,張老先生從藥水中撈起骷髏,見骷髏白花花光滑如脂玉,一點雜色斑點都沒有,證實朱傻確實死於拉麻疫症,一種急性流行性腦炎,並非謠傳被妖婦攝了魂魄。

真相大白之後,重新蓋棺覆土,村民盡皆散去。其他死了孩子的家庭,也都自願開棺,證實屬同一種疫病而死,"妖婦攝魂"一案終於告破。

福生被村民奉為清明大佬官,聲名遠揚。福生辦完這件事之後才想起祥海所託之事,來找祥海。

祥海稱讚福生辦了一件大好事,十分高興,說他也瞭解到了王道士的底細,兩人一同前去橋南找王道士算賬。

福生問祥海是如何得知王道士在散佈謠言的。祥海告訴福生,此前他去廣福寺為亡父立牌位,正在給菩薩上香,來了個神秘兮兮的婦人,告訴他橋南有個王道士,一個人頂著兩個大仙,法術比廣福寺和尚靈驗得多。

祥海一打聽,原來王道士就是"妖婦攝魂"謠言的始作俑者,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祥海將王道士的來歷打聽得明白,此人是國軍逃兵,幾年前才來的廣福,好吃懶做,妻兒離他而去,他不思悔改,卻一味裝神弄鬼欺騙婦女。

不知從哪裡請來兩尊邪神,供在家裡,整天唸咒發誓,扮成神漢,幹下許多坑蒙拐騙的勾當,散佈妖婦攝魂謠言賺了不少不義之財。

祥海還調查了幾位深陷其中的婦人,都說王道士道行深厚,天眼蓬開,非等閒之輩。

福生跟隨祥海來到王道士家,王道士正在祭壇前擺弄香爐。王道士是個瘸子,一襲寬大的道袍鬆鬆垮垮地掛在他瘦骨伶仃的身上,兩隻大袖子拖到地上,袍子領口敞開,蓬頭垢面,踢裡踏拉地走來,以為祥海和福生和村民一樣是來求道符的,舉起一手顛了兩顛,將衣袖顛到肘部,伸出一隻鐵耙一樣的手,往一隻瓷碗裡丟了一枚銅錢,問:"眾信有何請求?

"王道士面板蠟黃,嘴唇發青,貌似道骨仙風,怎奈身上瀰漫著一股體臭和香火混合的異味,祥海不禁皺起了眉頭。

心想這假道士確實有幾分本事,凡人作妖,竟然可以絲毫不露破綻。鰥男獨居,卻有多名婦人服侍,其中一個挺著大肚子的便是廣福寺遇見的那位,迷信王道士而破財失身還神魂顛倒深信不疑。

祥海進門,開口質疑王道士:"敢問法師奉哪位天尊之命在家設壇,曾在哪座道觀修行,師出哪個門派?

"王道士見來者不善,愣了一愣,立刻信口拈來:"貧道從三清山來,師從張天師,奉張天師之命在家傳道度人。

"祥海道:"法師可有度牒?"王道士又愣了愣,道:"仙界度牒豈是爾輩可調閱的?

有請即請,無請便請離開仙壇,休要在此張狂。"祥海決定給他一個下馬威,厲聲喝道:"事到如今還如此囂張,滿口胡言!

什麼從三清山來的道長,你是國軍一師一旅二團三連的逃兵,一個兵痞油子,怎敢欺世道名冒充道長玷汙仙界!

如今已經證實,那些孩子暴病而亡,都是因得了流行腦病所致,並非被妖婦攝去魂魄,已經張醫師開棺驗屍得到證實。

妖婦攝魂之說,顯然是你無中生有妖言惑眾,為的是詐騙錢財。張醫師驗屍之後,你還不收斂,一味蠱惑村民。

如若受害村民集合起來報官,你一定是死罪。你若將造謠惑眾一事從實招來,不義之財退還受惑村民,我等網開一面,不再報官,或可免你死罪,你自己掂量。

"王道士一聽,來者並非為求道符而來,也非草木愚夫,已將他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恐怕是來砸場子的。

眼珠子一轉,便不敢再囂張,煞有介事地編造出一則荒誕不經的故事來。

說妖婦攝魂是從南京傳來的,千真萬確,並非造謠。因南京中山陵即將落成,而陵墓造得太過寬大,沒有柱子支撐,為了防止石頂垮塌,需要攝取年幼的魂魄攜至其寢宮,方能頂住大梁,因此派出有法術的婦人前來攝魂云云,矢口否認造謠惑。

祥海大喝一聲道:"你這分明是為了糊弄百姓騙嚇民眾,斂取不義之財,事實面前還不承認。

你敢將上面所說,白紙黑字寫下來麼?"王道士料想他們兩個書生,做不出什麼大事,也不怕他們,又有兩個婦人在側,王道士在兩個婦人面前可是帝王神靈一般的存在,遭祥海一喝,越發不可一世,說道:"有何不可!

拿紙筆來!"福生出門買來紙筆,放在桌子上。王道士見他兩人來真的,立馬反悔,藉口不識字不會寫,並信誓旦旦所說句句是實。

祥海說:"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你不會寫,我替你寫!"要福生將他方才所說寫錄一遍,再複述給他聽,問他:"所寫事實否?

"王道士滿口答應:"句句屬實!"福生要他簽字畫押,好拿去作為呈堂供詞。

王道士也不愚笨,拒絕落筆。祥海把供詞抓在手裡,怒不可遏:"這些話都是你親口所說,我們兩個可以互為作證,她們也可以作證。

"祥海指了指兩位婦人,又指著王道士道:"你再抵賴也是無用。你死到臨頭了,要騙錢便騙錢,為何要陷害良家婦女為妖婦附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