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和沈姑娘從此夫妻恩愛,如膠似漆,床上那事兒,常常通宵達旦,這下又急壞了吳媽。眼看趙大每日黑眼圈似熊貓,侄兒已三十有二,不是少林習武的年紀,夜夜操練,即使鐵打的身子也要垮,便忍不住心疼起來。

當初是她坐鎮新房教唆他們挑燈夜戰才有今日夫妻百般恩愛,沈姑娘才懷上了孩子。誰知兩個半大不小的人卻像頑皮孩童,從此樂此不疲,想自己這一味“藥”下得太猛,如今想要阻止也是一樁難事。為了不讓趙大過度消耗自己,吳媽逮著機會,就扯住沈姑娘說:“姑娘有孕在身,要好好將養身體才對,不能夜夜沒遍數。我給你說,十天半月玩一回,不可夜夜如此,你一定要記下!”沈姑娘羞得面如桃花紅,低頭應允。吳媽還不放心,每晚都要在新房牆下來回踩踏幾遍,當聽到屋裡有動靜,她就高聲喊道:“阿大,夜已不早,早點睡吧,明日還要早起習武!”趙大早已不再早起練武,奇怪吳媽怎麼突然提及此事。沈姑娘心知肚明,是答應過吳媽的,急忙將趙大推開,將吳媽的話對趙大說一遍,趙大才知是吳媽作梗,很不以為然,但又聽不得吳媽總是喊叫,只得歇下。又睡不著,便將自己早時京城遇險,參與革命黨刺殺皇太后的事添醋加油地說給沈姑娘聽,沈姑娘聽得目瞪口呆,說道:“原以為你木訥愚夫一個,想不到會有如此豐富之閱歷,真是條漢子。”心生敬佩,愈加歡喜,身子便貼近來。

趙大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裡,附耳低語道:“想不到娘子如此冰清玉潔清純可愛之女子,竟夜夜欲求行周公之禮,真乃奇女子也,做你的丈夫真是上天的恩賜,怪不得有句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沈姑娘聽了,埋頭在趙大懷中嬌嗔道:“何時學會了油嘴滑舌!我與你身心愉悅,愛你愛到骨子裡,卑微到了塵埃裡,將來你會小覷我麼?”趙大笑道:“哪裡會小覷你,愛娘子都來不及。”沈姑娘用手捂住趙大嘴巴,示意他小聲,不要讓窗外吳媽聽見:“姨娘要我少說話,不亂動,說每十日才可一回,現在我開始要矜持了。”趙大又笑道:“姨娘拿佛像給我時,可不是這樣說的。”沈姑娘也嗤笑道:“可不是嘛!我娘在我出嫁時,也有‘嫁妝畫’給我,如果不看,真不會知道夫妻 會有如此趣味。”趙大說:“姑娘有什麼好物件?快拿來我看,難道比那 還好?”沈姑娘抿嘴一笑,下床去箱底翻出一軸黃褐褐的古畫,展開來看,果然非同尋常,畫的是春宵

圖,共有一十二幅,首頁上有娟秀小楷,是沈姑娘親筆題錄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另有題曰:心若相知無言也默契,情若相眷不語也憐惜。

趙大大喜,待吳媽困了、倦了,回房睡覺去了,將沈姑娘悄悄扶到桌几上按圖索驥,再浴愛河,如魚得水, 嬉戲了一夜。

然樂極則悲,萬事盡然。某夜,兩人剛上床,沈姑娘就訴說腹中疼痛。趙大連忙起來喚吳媽,吳媽來到房中,見沈姑娘疼過一回已平復,也就寬下心來,盛來熱水替她擦拭汗津津的身子,忽見她身下濡溼一片,吃了一驚,心想離臨產尚早,何以有髒水流出?而沈姑娘卻不自知。吳媽支開趙大,要檢視沈姑娘身子。

自古男尊女卑,男女之體也是如此。妻子的身子在丈夫眼裡永遠冰清聖潔,而在別的女人眼裡卻是陰柔汙穢的,似乎看一眼就會給人帶來邪氣厄運。而漢子的身子是陽剛之體,妻子隨便可看。趙大暗笑,誰家的婆娘,身上每一處漢子不曾看過親過愛過吃過?什麼邪氣正氣,夫妻在一起就是坑壑一氣,哪裡來的夫尊妻卑之說。心裡想著,踱出門外避開。

吳媽掀開床上被子一看,見沈姑娘身下溼漉漉一灘,還有一片殷紅,心中一沉。畢竟是經產老婦,知道大事不好,趕快吩咐趙大通知李夫人,說沈姑娘怕是要小產。自己拔腿就往鎮上接生婆家跑去,恨不能把兩條腿扛在肩上飛。李夫人聽說沈姑娘要小產,心中嘀咕,哪有懷胎六個月就生的?一邊唸經一邊走進新房,見沈姑娘面色慘白,毫無生氣。

李夫人心中著急,在一邊安撫,沈姑娘卻毫無反應,情知不對,連忙退出回到上房告訴李善仁。李善仁聞聽此言,只在房中跺腳,吩咐夫人趕快去請張重樓張老先生來診視。李夫人走出屋來,見趙大在屋外團團亂轉,李家所有人都擋在東廂房外,不能靠近,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只有吳媽嘴裡唸叨著“拿摩觀世音菩薩”,心裡唸叨著老天保佑,沈姑娘平安無事,一邊跌跌撞撞,忙進忙出,不停地從房裡往外倒潑髒水吩咐灶頭燒水不要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