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受李善仁所遣,去京城總布衚衕給李大人送信,他策馬飛奔,三天後從右安門進城,來到宣武門外,經過一座僻靜敞軒,在一片林子裡稍息。

敞軒裡有文人墨客聚會,趙大在軒林中拴了馬,想去敞軒問個路。待走近時,耳聞這些人議論的事正與李大人有關,有人忿忿然說:“李賊死了是國之大幸,家有遺產四千萬,葬禮還花了國家五千兩銀子。籤條約簽上癮,賣國賣出名,千刀萬剮不為過。朝廷無人可用,昏聵至此,實在令人震驚。”趙大心中疑惑,那人口口聲聲的李賊不就是李大人麼,李大人已死,這信怎麼送?

便冒冒失失跑過去,拉住那人問:“客官,你剛才說李大人死了?”那人見偏僻的軒外平白無故冒出一個人來,十分警惕地問:“你是什麼人?在此幹嘛?”趙大答曰過路人,往京城總布衚衕去,馬兒累了,在此歇息。

那人聽趙大說要去總布衚衕,總布衚衕正是李大人的府上,說道:“那不是李賊的老窩嗎?這麼說,你的確和李賊有關係,看你卻不像道中人模樣。你是李賊親戚?屬下?還是族中人?很奇怪竟然不知道李賊已死,那是去年的事了,難道你從世外來?”趙大驚訝地問:“去年就死了?我家老爺怎麼會不知道,還叫我馬不停蹄給他送信呢。”那人問趙大:“你家老爺是誰,難道也是世外來的?看你老實巴交的,勸你不用急著進城了,城裡現時亂得很,再說總布衚衕還遠著呢,何必白跑一趟!”趙大對那人的話半信半疑,急忙告辭:“謝大人好意提醒,但我還是要去走一趟,探個究竟。我既然跋山涉水而來,也不在乎再多走一些路了。”那人搖了搖頭說:“不可救藥。竟然有這樣的事,給死人送信,還渾然不知醒悟,中國就是有太多你們這些麻木不仁的可憐蟲。回去告訴你家主人,記得關心國家大事,不然哪天頭掉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掉的。李賊死了,天下人都知道,就你家老爺不知道,你現在給李賊送信,那就要送到閻羅王那裡去了!”趙大不再理會,扶鞍上馬,按李善仁的吩咐去尋找山東會館住下再說。

山東會館坐北朝南,有東西兩院,十分有氣勢,圍牆足足佔了半條衚衕。

趙大到來時,房牌大都翻了個,顯然已住進不少客人,但每個房裡都空無一人,都湧到西院戲臺聽講演去了。

趙大在馬廄下繫了馬,給馬添了草料,和一位叫做林容的同住。林容十八九歲模樣,矮矮的個子,一副農村人打扮,拉起趙大也去西院聽講演,說能夠聆聽大學堂先生的講演機會難得,不容錯過。

趙大好奇地問:“大學堂?什麼是大學堂?”林容說:“京師大學堂,是一個培養人才的地方,可謂上承太學正統,下立大學祖庭,是新政時辦下的唯一一件好事。”趙大聽不懂,心想閒著也是閒著,就跟隨林容來到西院。

西院有一座高大的戲臺,戲臺下被人圍得水洩不通,戲臺上一位穿灰布長衫的眼鏡書生正在慷慨激昂地說道:“新政夭折,政局動盪,以致外強爭相環伺。值此國家危急關頭,我九州同胞當結為一人,齊心協力,要爭取民主憲政之權利,把舊政全部革除掉,才不至於被一群滿奴漢奸籠住了而坐以待斃,必要時採取非常手段還以顏色,雪刷祖宗數百年之大恥!”聽講演的大多是眼鏡先生的擁躉者,此時掌聲雷動。

林容是後到的,也握緊拳頭振臂高呼:“先生說得好,我們要行動起來,改革一切弊政,以牙還牙,向腐敗沒落的政制開戰!”聽眾群情激昂,紛紛振臂高呼:“行動起來,同謀富強!”突然,會館外馬蹄聲起,哨聲大作。

一個放哨的青年學生飛奔而來,大聲呼喊:“先生快走,憲兵來了!”眼鏡書生立刻被人簇擁著從後門逃離會館,聽講的人也立刻作鳥獸散,一瞬間都跑得無影無蹤。

趙大哪裡見過這等陣勢,也從未聽說過這等言論,正呆若木雞,不知所措時,林容拉起他就跑。

奔回館舍剛在床沿上坐下,憲兵已衝進會館,分頭進入各個房間挨鋪搜捕眼鏡書生。

一個憲兵來到趙大和林容的房間,林容示意趙大不要驚慌,其實趙大沒有什麼可以驚慌的,因此鎮定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