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求安得閒,領內蒸蒸日上的光景更加激發了少年奮鬥的豪情。回到宅內,心緒難平的經貞伏案沉思勾畫了整宿,直到破曉晨雞鳴時,才簡單洗漱用膳。隨後馬上又尋來內藤昌豐等人議事。

“見過主公……這是,一種全新的灌溉器具?!”

內藤昌豐進屋禮畢,便立即被經貞遞來的一頁圖紙緊緊勾住了心神。這段時間每日操持內政和農事以來,其早已不再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一眼便認出此乃一種全新的灌溉裝置。

“不錯,此物名為唐車,你先好好看看,吾等再共同商議一下建設推廣之事。”經貞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說道。

他口中的唐車,便是後世的筒車。

筒車,始於晚唐,盛行於宋元。是在由漢代馬均發明、當前日本普遍使用的踏車(又名龍骨車)的基礎上進行改良升級而發展起來的。

不同於踏車使用時需要一人或多人雙手扶住裝在兩側立柱上的橫檔,腳踏拐木,帶動長條龍骨板葉刮水上岸。筒車卻是一種利用水力自然驅動的灌溉機具,可以晝夜不息地澆灌田地。其結構也極為簡單:先在湍急河道中用堰躂攔出進水道,增強水流衝擊力。岸邊高架橫軸,豎起木製大輪,直徑可達數丈,下部約有1/3沒入水中。木輪四周斜裝盛水竹筒,有多至42簡者。水流推動立輪晝夜旋轉,輪周小筒依次入水舀滿,轉過頂端後自動傾出,再接以木槽,匯入田渠。

由於經貞領內人口極度稀少,再加上製作明國飴等雜務佔去的人手,因此儘管當前的踏車僅憑婦孺皆可操作,但在此地也極少建立應用。而正如經貞昨日巡查時所見,缺乏了人手或器械灌溉,農人也就對開墾更多的梯田產生了疑慮,程序一度陷入瓶頸。

為了解決此問題,經貞歸來後便一直冥思苦想,終於憑藉前世童年記憶中、家鄉田間的水車外形,以及身為工程師的專業素養,倒推復原出了筒車的結構。

“主公才思過人,在下以為此法理應可行!”內藤昌豐對著細細琢磨了一陣子,覺得此物大為可行,不僅欣喜地開口盛讚道。

“哈哈,解民之苦本就是身為領主份內之事,只希望能有幾分作用吧。”

“此物既要推廣便無需保密,你且尋幾個老農、工匠共同試製一臺,運營一些時日。若是確有實效,再以工代賑推廣建造!”

“遵命。”

“主公,長坂殿下、三淵殿下奉命前來,目前正在屋外等候。”

剛議完此事,侍從便恰好進來稟告,長坂信政、三淵藤員應經貞之召聯袂而來。經貞急忙令其等入內。

“拜見主公(大哥)。”

“九郎、藤員啊,此番請汝等和昌豐前來,卻是有一樁生意需要細細合議一番。”

“……”

眼見談起生意二字,三淵藤員還好,長坂信政卻立即作出一副火燒屁股、抓耳撓腮的不耐模樣,經貞頓時氣得牙都癢了。身為家中最大的吞金獸,長坂信政麾下的常備足輕正是經貞如今窮困潦倒、亟待開源的罪魁禍首,其居然還擺出花錢有我、賺錢無我的態度。於是他輕咳一聲,出言嚇唬道

“日前我清點了一下內庫,發現資金已捉襟見肘,不但汝等申請的軍費難以列支,就連日常伙食費都不夠了。如果不能開源,便只能節流,大家過些時日只能頓頓野菜蘿蔔熬粥了。”

長坂信政和麾下的大肚漢早已過慣了大米飯吃到飽、日日有魚肉的伙食,聽到要回到野菜蘿蔔,頓時臉都嚇綠了,立馬收了怪相、正襟危坐,擺出認真聽講的姿態。

“吾等領地狹小、產出有限,若是循規蹈矩根本難以負擔常備軍勢,以及當前訓練和恩養的力度,唯有另闢蹊徑、再開財源。”

“生財之道,唯農、工、商。農業方面我對昌豐已有交代,但最早要到秋收才有成效;工業方面則需要大量專業工匠,就本領現狀而言實難為之。因此,唯有以商破題。如今,我倒有些初步思路,還想與諸位共同參詳一番。”

“彼之珍寶、吾之芥草,彼此互通有無則生厚利。因此,天下行商者多於過江之鯽。然而,不同於尋常行商,吾等卻有兩大優勢可以利用。”

“一是廣交四方。從甲斐到京都,途經甲斐、信濃、美濃、近江、山城五國,其中甲斐武田氏一家獨大,美濃有川並眾盤踞,近江有九郎、藤員族中人脈,山城京都又有京極中務少輔殿下照應,剩下的信濃也是群龍無首、豪族割據。因此,只要將幾方串連起來,便可在甲斐到京都一線暢行無阻,肆意販售交換各處急需之物,甚至是馬匹、黃金、武具等戰略物資,吾等也可插上一手。”

“二是武德充沛。不同於尋常商人只能選擇重金僱傭浪人武士護送,將希望寄託於後者難以保證的忠誠上,時時擔憂錢帛動人心、引狼入室。吾等握有成熟的精銳訓練之法,又有足夠的名分募集本地子弟,建立一支相當規模、訓練有素、忠誠可靠的護衛隊伍,排除沿途不開眼的山賊國人根本不在話下。不僅可以免去自家商貿護送的成本,甚至可以出售這種服務。”

“因此,吾建議成立中巨摩商團,主要往返於京都和甲斐間,販售各地特產賺取利益。同時也承接貴重物品、重要人物的託運、護衛業務。”

“主公所言倒是頗為可行,只是串連上述勢力、排布人手力量兩事看似容易,實則非同小可?”三淵藤員首先贊同了經貞的說法,接著提出兩個關鍵。

“不錯,這也正是今日協商議題。”經貞肯定了三淵藤員的觀點,接著介紹道:“一是關於打點沿途關係。我計劃拿出七成淨利潤分贈與各方,其中武田氏兩成,川並眾一成,京極氏兩成,九郎、藤員你們兩家各拿一成。所有投入虧損全部由本家承擔,各方不參與經營,只負責疏通關係、提供照應便可坐享其成。”

“我和九郎沒有問題,京極中務少輔殿下坐收兩成應該也樂見其成,正利殿下對經貞殿下敬畏甚重應該也無問題。唯有館主大人,只怕很難以區區兩成打動啊!”聽完經貞的分配方案,內藤昌豐擔憂道。

“兩成自然當不起館主大人身價。所以,我準備找一個便宜的,這個無需大家多慮。”經貞神秘一笑,賣了個關子。“說完打點沿途關係。第二件事便是人手力量。首先,關於護衛武力和帶隊人選,諸位有何意見?”

“武力好說,在下建議直接以步、騎兩軍兼任護衛,無須另行招募。”長坂信政主動為麾下請纓道。

經貞思索了一番,卻是搖了搖頭。“如非不得已,儘量避免軍隊插手或接觸商貿。”

正如酒色是英雄之溫柔冢,金錢也是軍隊之蝕志窟。前世大象國、越北國的經歷已經充分說明,放縱只有零和無數次,從武裝護衛到直接經商再到部隊毀滅,更是隻有一步之遙。因此,經貞決定防微杜漸,堅決將直屬武裝和經營牟利分割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