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初霽,近午時分的山林中霧氣瀰漫,微微泛著暑氣,一名少年正在大汗淋漓地習練劍術。

少年不過11、12歲上下,身高一米五六,頂高額闊,鼻直口方。只見他或刺或劈,時而提腕點出,時而繞環為雲,一招一式耍的虎虎生風。雖然不甚英俊,但雄武非凡,旁人見到都得暗讚一聲英雄出少年。

待其再度操練完一遍招式後,遠處旁觀的中年僧人終於滿意叫停,略一糾正其發力動作後,感慨道:

“你的香取神道流可稱一聲登堂入室了,不提各招式俱已頗為可觀,就連奧義秘傳也有所心得,隨著力氣增長和慢慢錘鍊必將有所成就,五年取得免許皆傳、十年搏得劍豪之名也並非難事。但切不可放鬆每日打熬練習。”

“師傅放心,我都省得。”

老少兩人自然是弘高、經貞師徒。不覺光陰如箭,夏去秋來,一個傾力教、一個竭心學,眼見拜師學藝已過兩旬有餘。兩年多的朝夕相處並未讓弘高褪去神秘色彩,疑似出身名門卻落髮為僧、足不出戶卻知曉天下新聞、寄居神社卻常有各色人等出沒其身邊,種種謎團不足道來。

然而,從最初約定兩個月的師徒之緣、到了話別前又一次次嘆息著留下;從對練時錘得自己一身青腫、到了半夜又悄悄去採藥給自己敷傷;從督促自己溫書的嚴厲、到了偶然知道自己地下戀情的隱隱欣慰,經貞可以體會到師徒間從惺惺相惜、商業投資到視為己出、毫無保留的心路歷程。儘管兩人默契地維持著各自秘密、保護著對方,但名為師徒、實近父子的感情依然日漸深厚。

約定了下午的軍略漢文學習後,弘高眼見經貞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哪還不知其心中所想,促狹一笑之下便揮手放其自行離開。

經貞小臉一囧,也不解釋,匆匆一禮就向山林下奔去。奔出五六百步,繞過一處轉角頓時四周豁然開朗。

一片晚櫻林簇擁著一位身著紅白巫女服飾的少女。少女大致現代初中生年紀,稚氣未開的臉龐還稍有兩分嬰兒肥,但生得肌膚勝雪,發如堆鴉,年未及笄,容貌已是極美,讓少年只是遠遠望見心跳便猛地漏了幾拍。

只見經貞貓起腳步,悄悄繞到少女背後,突然一拍其肩膀隨即立刻高高跳起,就像演練過多次一樣,熟練躲過了少女的迴旋踢。,瞬間破壞了這副櫻下仕女圖的唯美意境。

“你現在都成條件反射了,萬一哪天在大庭廣眾下踢錯旁人,豈不是要把你父母的下巴驚掉?”一番耍寶打鬧後,經貞調笑問道。

少女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到:“除了你以外,整個大社還有第二個這麼沒有正形的傢伙嗎?”

少女一開口便破了端莊文雅的形象,兩者的反差頓時讓經貞忍俊不住笑出聲來。少女不禁拳頭一硬,沒好氣地又給他補了幾錘。

兩人嬉打一陣也累了,於是一同倚靠在櫻花樹下眺望遠處。

“今天又是偷溜出來的嗎?”

“嗯,知道你今天上午習練劍道,加上父親母親大人今天一起外出拜訪世交,所以做完早課就偷溜出來了。”

經貞長呼一口氣,道,“每次都難為你了。當年因為沖喜,父母和家中大人已早早為我主持元服,可北島大人估計還要等一兩年才會為你辦成人禮。我抓緊時間想辦法搞定伯父大人,這樣我們的事情才有指望。但父親大人和千家大人一向親厚,如果我再和你定下姻緣,難免引人忌憚,此事不好操作,我得好好想想辦法。”

“嗯,我相信你。對了,我又想聽你講明國的歷史故事了,就接著講上次的《紅樓夢》吧。”

“好...”

三年時間,經貞可謂是一心兩用。在跟隨學習的同時,又不聲不響地和北島家的千金北島鶴子發展起了地下戀情。

作為現代人,經貞絕不是蘿莉控(畢竟在天朝,這種很刑的想法一般都特別有判頭)。但穿越到這邊以後,在與周圍大人的日常相處模式下,自己久而久之還是代入了自己的兒童身份,與同齡人玩耍更自在。

因此,在2年前偶然遇到小蘿莉因為被父母懲處而一個人跑到櫻花林哭泣時,鬼使神差地上前給她講了一段西遊記的故事逗她開心,結果硬生生把一個單純傳統的小蘿莉養成了和時代格格不入的叛逆少女。本著誰作孽誰負責的原則,經貞也下定決心,要承擔起少女的人生(明明就是饞別人身子,還要美其名曰負責,經貞你可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

鶴子是和千家氏併為出雲大社兩大國持的北島氏嫡女。相較於千家氏與尼子久幸素有交情、往來頗多,北島氏只與尼子經久嫡子尼子政久一脈親厚。尼子政久在世時,北島氏就多次派遣武裝力量在其麾下聽用,並支援了其大量錢糧;當尼子政久意外戰歿後,其又轉而在尼子經久嫡孫、尼子政久之子尼子詮久身上下注。因為尼子久幸和尼子政久一脈的微妙關係(備註一),北島氏對尼子久幸及其相關人員一向警惕而疏遠。

再加上尼子氏當主、經貞的好伯父尼子經久也不可能坐視出雲大社兩大國持都結好弟弟(備註二)。目前雖有透過尼子久幸說動尼子經久,主持斡旋尼子久幸一脈(也就是經貞自己)、尼子政久一脈和千家、北島兩家多方聯姻的初步想法,但具體操作起來必然困難重重。所以經貞每每想到要說動尼子經久這尊老狐狸,同時還不能讓他對自己父子兩人心生忌憚,都是頭疼欲裂,恨不得乾脆過兩年私奔了事。

少男少女的時間總是過的格外快。不覺間已過晌午時分,經貞暫時壓下愁思,惜別回去用飯上課。卻沒料想這場日常私會竟成為了數年平靜時光的終點。

備註一:永正十五年(1518年),尼子政久在平定櫻井宗之亂中意外戰死(據傳是因吹笛調劑士氣,而被守軍循聲冷箭穿喉)。失去繼承人的尼子經久一度大受打擊、心灰意冷,據說有意隱居、改由弟弟尼子久幸繼承家督之位。儘管尼子久幸極力推辭並打消了尼子經久的念頭,但肯定會被支援尼子政久一脈的勢力視為潛在威脅。

備註二:從尼子久幸在家中一門的實際排位居於尼子經久之子國久、尼子經久之孫詮久之後;尼子經久越過戰功赫赫的次男國久,選定初顯武名的嫡孫詮久繼承家督;以及天文八年(1539年),尼子詮久呵斥勸其慎重用兵的叔祖父尼子久幸為“臆病野洲”(神經病野洲),病入膏肓的尼子經久雖然支援了尼子久幸慎重用兵的觀點,但並未為其張目,導致尼子久幸在家中成為笑柄,不得不在後來尼子詮久大敗時,站出來賠上性命斷後來洗刷汙名(順便回應了一把前期的嘲笑:“那被笑作臆病野州、比丘尼野州的尼子比丘尼,現在將成為晴久公的替身,準備埋骨在吉田,曾經嘲笑過我的諸位,希望你們因為看到臆病野州壯烈的死,而奮起努力吧!”)。綜上可以推測,尼子經久一貫崇尚子繼父業而非兄終弟及,體現在繼承權和家族地位上就是:嫡長子政久高於嫡長孫詮久高於次男國久高於弟弟久幸,久幸就是純純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