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烏琴院倒是個甚是“公平”的地兒,凡入院學藝之人,不論長幼尊卑,皆宿於一處,也習於一處。

一個院兒裡也就四室,一室課堂,一室膳房,一室賓室,一室淨房。

入了夜,雲棠與一眾女子們睡上了三面環繞的大通鋪,而其他人都宿在賓室。

戌時一過,入了亥時,教習師傅見手下弟子呼吸綿長,顯然沉睡了去,才擱下手中清水離了房。

然她走後不久,通鋪內嗉嗉的聲兒此起彼伏,本就假裝入睡的雲棠好奇的坐起身子,屋內幾個黑影閃過,直直逼至她跟前來。

“各位姐姐,找我可是有事?”她勉笑著看著圍在她身側的女子們,緊摟著薄被道。

“小棠,今日相識,我與你甚是投緣,可惜白日裡有師傅盯著,我們未說上兩句話,明日你就要隨你家少爺離開,我們就想著找你再說說話。”

說話的是一瓜子小臉兒的女子,雲棠臉上笑著心中疑著,入暮時用罷膳回來,不過與她們說了說自己的名姓和身份,加起來不超十個字兒,如何就甚是投緣了。

然見對方甚是熱情,她也不好冷拒了去,順著話兒道:“我瞧著各位姐姐也很是親切。”

聞言瓜子臉兒的女子臉上添了幾分愉色,胳膊肘擦過其她人捱得雲棠近了些,口中道:

“倒是不知小棠明日隨你家少爺往何處去,瞧你們輕車簡行,所行應該不遠罷。“

雲棠正欲開口,一側一嬌憨的女子接過道:“那兩位少爺瞧著儀表不凡,定是富貴人家出身,但凡家中底量深厚的人,出行所帶行李向來簡單,缺了何物購置便是,我家幾個兄弟姐妹皆是如此,依我看,他們一行人此行指不定有多遠呢。“

“我看未必。”嬌憨女子的話音剛落,一眼角有淚痣的女子疑道:“二位少爺瞧著都屬風流多情人士,此行卻只小棠一個丫頭,也沒個紅粉知己、嬌娘豔妾作陪,可不奇怪?”

“阿姬休得胡說,何以你瞧出他們俱是風流之人?”瓜子臉兒的女子不滿道:“那水少爺舉止風華萬千,與我等相待甚是知禮,可見是端正公子,溫文爾雅。”

阿姬嗤笑一聲,口中嗔道:“你啊,入世未深,不知這虛情做派是男子慣常的把戲。閒時我見水少爺尋了藉口索要了梅梅的絹子,小棠丫頭醒轉時他又趁機親吻了她的額際,晚間萍兒代師長處理功課時,他又予了她發中玉簪,一名男子如此這般向多名女子示好,可見不是專情之人,說其風流並不為過。”

瓜子臉兒的女子聽罷神色一變,朱唇囁嚅,半晌未吱聲。雲棠頗為憐憫的瞧上她一眼,這時幾人中另一著粉色絹衣的女子道:

“今日我處處留意著吳少爺,他既未與女子授受不清,又未踏入課堂半步……”

阿姬笑道:“柯荇傻也就罷了,為何俞靜你也這般笨。我可瞧著吳少爺數次凝著一支釵子似的物什,我本也以為他是個專情之人,但細細打量,他腰間墜了兩塊璞玉,其上的絡子兩種打法,風格迥異,必是出自兩名女子之手,再瞧他荷包繡樣,又是另一種針法,水少爺逗弄萍兒的當頭,我向吳少爺詢問了幾句,才知那幾件兒都出自他院中的女人之手。你且想想,一個不過二十歲的少年郎,房內已經有了十一個嬌娥,會是何等的多情浪子?”

“我還以為阿姬同我們一般中意著兩位少爺,不想只是來看熱鬧的。”嬌憨的女子道,“這樣倒好,我一眼見著就喜愛水少爺,如此就無需與你相爭了。”

柯荇驚著看向她,“高離,你忘了剛才阿姬說的了,水少爺那般多情,並不值得託付終身?”

高離無所謂道:“世間男子誰不多情,只要對我好就行了。不妨告訴你們,我阿爹娶了九房媳婦兒,對哪一房都好,我阿孃通情達理,對她們也是多加照顧,我阿爹可寵她了。嫁給水少爺後,我也會做個通情達理的正室,不怕他對我不好。”

“那倒不巧了,我也喜愛水少爺,高離你怕是與我爭的機會都沒有。”阿姬道,抬手拍了拍雲棠的肩膀,“小棠,你瞧著我可是水宅當家主母的模樣?”

阿姬言語太過囂張,場面氣氛陡變,雲棠眨巴眨巴雙眼為難著不知該如何作答,高離的臉色頓時不好起來,“好笑!阿姬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你一青樓女妓,何來的自信會得水少爺的青睞!”

“高離,你忘了課堂訓言了麼?”俞靜急道,“無尊卑,無身份,不可輕視她人。”

高離委屈道:“她欺負我,你們都沒看到嗎?是她先挑釁我的。”

說罷一時難以收聲大哭起來,幾人見狀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生怕引來教習師傅,不想還是遲了一步。

“你們在幹什麼?這是怎麼了?”

課堂大門被推了開,兩名教習師傅慌張跑來,口中詢道。

然眾人只下床低頭而立,沉默無語,教習師傅無法,只得讓幾人穿好衣裳往賓室談話。

賓室區別於課堂,因著教習師傅多為女子,床榻便辟於兩處,夜間以帷布相隔。

雲棠幾人到賓室時,室內宿著的幾人已然醒了。

水穎崢本不欲理睬烏琴院中的事兒,不想忽聽著雲棠的聲兒,眉眼一動就坐了起來,也不避嫌的撩開帷布,衣裳不整的瞧著眾人,掃了一圈後將目光落在雲棠身上。

雲棠乍見他風情萬種的姿態有些發愣,回過神來見他眼光似在詢問什麼,只得微微聳肩擺手,模樣十分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