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冠林山中去,又生心思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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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暖人,肥貓就地一滾,並未搭理她,過了片刻,它突然凌空而起,轉頭一看,卻是雲棠將它摟抱了起來,放進揹簍,揹著往來時的路走去。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水兄這步步緊逼,棋風倒比上次凜冽許多。”甄廬草亭,一白衣女子姿容絕豔,看著對面的男子笑道。
水穎崢抿唇一笑,“不過是想在冠林兄手下少輸几子兒,需知我在家中已琢磨了好幾個日夜。”
甄冠林秀美一蹙,帶了薄怒道:“甄小姐!煩請水三少好好看看我的模樣,如此好顏色好身段兒,你若再叫聲冠林兄,下個月你就不用上來了。”
“息怒息怒。這可怪不得我,當初與你相識你可是男子打扮,兄弟相稱數載,可是說改就能改的。”
“別給我提當初,那時年幼,我怎知老爹作何想的,竟將我做男子養著,若非你發現,指不定現在我還忙著攢錢娶妻生子。”甄冠林憤憤的一子落地,道:“如今倒好,攢了許久的銀子卻不能討媳婦兒了。”
水穎崢忍俊不禁,道:“甄老是個會計較的,將你做男子養著,眼下你不愁吃穿獨守一山,也算富甲一方。”話畢唇舌微幹,他拾茶欲飲,見杯中漂浮不過兩片茶葉,苦笑著又道:“只你這吝嗇的毛病需得改改,我次次來皆不得痛快,惹急了別怪我小氣,割袍斷義也是做得出來的。”
“你倒是割一割,斷一斷,少讓我為你那點破秘密次次費心安排。”想她何其高貴一人,卻每月有幾日要自己烹茶,自己煮食,說起來真是可憐至極。
……水穎崢欲言說一二,忽聽甄廬院門聲響,隨即一聲尖銳怪異的喊聲傳來,“甄主子,有人讓小奴趕緊給您送件物什,小奴已擱在小方桌上,這就離開。”
甄冠林聞言肅了臉色,示意水穎崢坐著別動,去往外間拿了一粗布包裹的物什,回到草亭拆開一看,兩人俱是一驚。
“你怎麼看?”甄冠林道。
水穎崢寒了眼,冷聲道:“自然是,殺。”
“肥貓,你能不能減減肥,揹著你跑了這麼一圈,我都清瘦了。”
雲棠剛到草屋,對肥貓來了一頓說教,“身為貓,更應懂得節儉為何物,少吃多餐,方為長生之道,胡吃海喝,白長一身肥肉只會累人累己。”
緩過氣來,日頭漸漸偏西,她隨意吃了點東西對付著,便將肥貓拴在床頭,自個兒伏案疾書。日間為甄冠林送去的那件物什,她琢磨了許久未曾弄開,唯有將外面的生文記了下來,飛鴿傳書給雲臨看看。
第二日,才踏進甄廬,雲棠正說與一夜未見的主子聊聊她情人的事兒,不曾想主子幾道命令下來,煮飯洗衣掃院子,一上午那是有的忙了,終於得閒時,找到甄冠林,對方恍然大悟似的大方將棋盤搬出,欲授她技藝一二,怎知雲棠是個不上進的,一局下來被殺個片甲不留,悟力低下,甄冠林嘆息一聲,留下一句“自個兒好好琢磨”,便揉著額頭離去,找到肥貓餵食起來。
收到雲臨回信是七日之後,彼時雲棠自甄冠林處得了歸假。信中道那些生文他翻遍了史簿才查出點蛛絲馬跡,所料不錯的話應是失傳的妖語,往日裡用作密信來往,在信末,雲臨再三點明她的智商原就堪憂,切莫多管閒事招惹是非,早日拿到水穎崢的素腳模子才是正經。
雲棠嗤笑一聲,低語咒罵道:“誰想管了!臭皮子云臨,竟敢說我蠢,讓我逮著定要你好看!”
歸假第一日,夜間臨睡前雲母敲開了雲棠的房門,兩母女一起窩在床上,說著最近發生的趣事兒,言笑晏晏,十分溫馨。然,到後來,雲棠瞧著雲母的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娘,可有什麼話要對小棠說?”
雲母道:“顧家公子病倒了。前些日子見過一面,人都瘦了一圈,只巴巴的看著我們家的大門,你和他……那孩子尋了你幾次,我們按你說的告訴他了,一個七尺男子兩淚滂沱,倒教我們不忍心了。”
雲棠微訝,“當真病了?”
“當真。斷斷續續已有月餘,算來是打你離開後開始的。”
雲棠沉默,她並未告知爹孃顧胥星夜裡訪她一事。那夜顧胥星解釋自己失約沒有授她煮酒的原因,乃是因故出不得房門,雖未言明,雲棠已猜出幾分意思,顧家二老既然不滿二人來往,作為後生晚輩,且她對顧胥星也沒什麼感覺,當下還是扯清二人關係得好,遂對顧胥星道:
“雲棠並非遲鈍之人,顧公子對雲棠的好雲棠都看在眼裡。然雲棠心裡明白,前兩次飲酒無狀,唐突了公子,才惹得公子誤會了去,以公子的才貌品性,雲棠是萬萬配不上的,且雲棠已有心上人,眼下謝了公子抬愛,終是有緣無分。”
言罷,她作了禮,“公子且回去吧。”關了窗。
後來,去往冠林山前,她告知雙親切莫將她的去處告訴別人,若有人問,就說她覓良人去了,不日才歸。雲家夫婦聽後自然不會答應,若按她這般說了,定與她名聲不好,便說但凡有人問到,都說是族親有找,要過問她的人生大事,不成即歸,她點頭應允。
看著雲棠凝重不安的臉色,雲母道:“顧家夫婦似乎瞧不上我們家,但眼下他家公子因你病倒,實難令人心安。在你回來前,我們已去探望過,眼下該怎麼做,你自己忖度著來,情誼沒了,也別傷了和氣。”
“知道了,娘。”雲棠應道,等雲母離去後睡下,卻是一個頭兩個大。
翌日,攜了些精緻的點心水果,她來到顧家門前,開門的是顧家新請的傭人,傭人聽她報了名姓後有所遲疑,關上門片刻後重又開啟,請了她進去。
“小棠怎麼來了?族親可與你說好姻緣了?”顧母自下人通報後款步迎了出來,狀似親暱的拉著她的手問道。
“給嬸嬸問好。顧公子於我有授藝之恩,說來算是我的小師父,聽聞他生病了,做徒弟的理應前來探望。不知顧公子好些沒?”
聽她這般說,顧母心下鬆了一口氣,師徒相稱,雲棠這邊那就生不出兒女情/事來,一廂情願的事兒,自家兒子的那點心思早晚會斷。
“現下還在床上躺著呢,你們都是年輕人,你好好勸勸他。”顧母引她來到顧胥星房前,思慮著此舉算不算以毒攻毒,其實若非星兒病中都念叨著雲家姑娘的名字,她是萬不會這樣做的。
“好的顧嬸,我定會好好勸顧公子,你莫要擔心。”
正說著,眼前的房門突然被猛的開啟,雲棠一驚,原是病中的顧胥星聽到她的聲音強撐著來開門。只見他臉色蒼白,眼窩深陷,見著她後才添了一點生氣,大抵是極其虛弱,他方喚出一聲“雲姑娘”身子就搖搖欲墜,嚇得雲棠顧不及男女大防,傾身前去扶住,反映過來顧母還在旁欲撒手時,顧胥星急道:“娘,可否讓我跟雲姑娘單獨處會兒?”
顧母猶疑半刻,道:“孤男寡女恐生閒言,你身為男子還好,於小棠來說實在不妥,把清荷留在門外,門戶大開,你們好生聊吧。”說罷顧母離去,路上想著清荷是顧胥星的貼身丫鬟,這樣安排算是妥當的。
顧母走後,雲棠想要喚清荷來扶顧胥星,正欲開口,顧胥星卻沉了聲音吩咐清荷,“雲姑娘喜歡吃蓮蓉糕,你去城東錦裡記買些來。”
“不……”雲棠“用”字還未出口,清荷已不見人影,她提了一股子勁兒將顧胥星扶上床榻,想發火又發不出,生生壓了下來,挪了凳子在一旁坐了下來,輕咳一聲,盡力柔了語氣道:
“你還想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