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邵離開了洛陽,落魄歸鄉。

曾貴為大將軍府主薄,按照慣例,外放也是刺史起步,最終卻落得這般下場,足以警醒群僚:忠誠一詞,重點不只在忠一字,當以誠事主。

洛陽人的忘性很大,再也沒有人去在意一個官場上的失落者,倒是對崔贍大為好奇。

他們甚至認為高澄會故意放水,成全一段京試救父的美談。

你看,分明是枉顧國法,寬縱罪犯,落到他們眼裡,重點卻是孝子救父,還能被稱作美談。

這就是古代與現代的不同,凡事與孝沾邊,大多都能被模糊主次問題。

入冬以來,氣候越發寒冷,高歡在晉陽被頭疾折磨,高澄得知訊息,也開始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甚至與爾朱英娥的扮演遊戲都停了下來。

總不能父親纏綿病榻,兒子歡歌宴飲,那也太孝了。

高澄自從成為一名父親,他越發迫切想要立一個孝子的人設,這不只是做給高歡看,更是做給自己的兒女看。

來往於洛陽與晉陽之間的信使絡繹不絕,都是寄去小高王對父親的思念與關懷。

而這一個冬天,宇文泰再次舉兵北上,攻伐玉璧。

畢竟只要玉璧尚且掌握在高氏手中,來年春天又可以此為根基,出兵襲擾,整個洛水以東、渭水以北盡做荒土。

然而玉璧在過往一年不斷加固,城池堅固,守備與糧草充足,又有塔防大師王思政坐鎮,宇文泰強攻數日無果,士卒苦不堪言,不得已再次引軍退去。

這兩年,東魏放任宇文泰來去自由,實在是晉陽主力難以西顧。

由長安出兵玉璧,與晉陽出兵,損耗不可同日而語。

536年關西遭逢大旱,但天災無情,它並不會止步於東西魏的邊界。

也是在這一年,東魏河東之地並、肆、汾、建、晉、絳、秦等諸州遭遇旱災,旱情整整持續了一年。

若無高歡、高澄父子倆呼叫河南、河北之糧賑濟,河東的情況比關中好不了多少。

河東旱情在537年夏季才得以緩解,卻已然誤了耕種。

高澄自536年秋收以後,直至今年,即538年秋收,足足供應了河東兩年的糧食,期間還發生一次高歡領二十萬大軍西征慘敗,再厚的家底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這也是自537年西征大敗後,東魏不得不休養生息的原因。

自鑄幣權收歸中央,又在佛道兩教搜刮以後,東魏政府並不缺錢。

但問題是錢不能直接生產糧食,以東魏與周邊國家的關係,靠錢也買不到糧食。

這兩年為了賑濟河東,耗光了官倉儲存,但高澄依舊沒有對民間存糧下手,他擔心糧價難以抑制。

高歡之前起意再行西征,除了加稅以外,打的就是強徵民間存糧的主意,只不過被高澄勸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