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值守篝火旁。

雖然幼軍只有百來人的炮手參戰,但還是嚴格地按照明軍的規定,安排了人進行值夜。

朱雄英看著跳動的火苗陷入了沉思,一時之間,神思遊走。

一切進展的都很順利,大軍渡江,軍心渙散的安南軍定然是無法阻擋的,而沒有了關隘和河流的阻擋,攻下升龍府,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

“在想什麼呢?”

這時候,巡夜至此的定遠侯王弼從背後走了過來,而朱雄英和朱有爋連忙站起身來,朱雄英是這個方向沒看到,而朱有爋則是已經開始打盹磕頭了。

不過王弼並沒有嚴厲責怪朱有爋,對方畢竟是周王的次子,沒必要因為這種小事去訓斥。

跟王弼本身老年猛將的外表相比,其實他為人倒是相對平和,嗯,至少現在是這樣,年輕的時候聽說要比現在暴躁得多,可能隨著年紀漸長,很多事情就改變了。

“在想是不是太順了。”朱雄英如實回答道。

“順點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不用把打仗想的這麼難。”王弼啞然失笑,他當然明白對方心中對於此次戰爭的鄭重其事,這是很正常的狀態,每一個剛上戰場的新兵都會如此,或許當從一個棋手或者說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一場戰爭的時候,好像戰爭是非常宏大的,但實際上,具體到每個微小的個體,並沒有那麼多的史詩感,更多的是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然後贏了,或者輸了,如此而已。

王弼看向朱有爋,又問道:“你呢?”

願意來參戰的皇孫並不多,真正有著這份經歷的,也只有朱雄英、朱高煦、朱有爋三個人而已,在三個人中,朱高煦和朱有爋是因為都是藩王次子,而且以後都想走軍功這條路,而朱雄英則是有他要來的理由.要為以後登上大位,在軍中鋪路。

畢竟朱雄英的身世,實在是太有優勢的,而在皇帝默許的情況下,如果不趁著現在還有機會,趕緊參與戰爭,結識一些軍中宿將,以後隨著年齡的增長,機會就會越來越少了。

“就想著什麼時候能去上陣,總在後面開炮,未免有些太無聊了。”

王弼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少年就是這樣,而也只有到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搏殺,才能知道到底是勇士還是懦夫,不過朱有爋作為皇室的一員,顯然是不會輕易讓他上戰場的,而且他的身板確實也還不夠強壯,至少要等他成年,才會有機會諸如燕王、晉王等久經軍旅的塞王,都是這麼一步一步來的。

實際上,在明初完全不可能因為你是親王,就直接把數萬甚至十數萬大軍的性命交給你,讓一個沒有打過仗的人去瞎指揮,這是極端不負責的行為.而哪怕是朱棣,也都是從軍中小兵來開始鍛鍊起來的,磨鍊各種軍事技能,足足有十年有餘,才成長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因此對於皇孫們的培養,如今這個步驟,是非常按部就班且合理的。

而且,火炮的出現,也確實改變了戰爭的形態,炮手只需要操縱火炮,就可以輕易取敵軍性命,射程比床弩和投石機還要遠得多,對於還需要苦哈哈肉搏的戰士來講,是有一種不真實感的。

“別急,以後有的是機會。”

朱有爋該輪班了,王弼把他支走了,單獨留下了朱雄英。

“還想繼續當炮手嗎?”王弼問道。

朱雄英搖了搖頭,他參與戰爭的目的是為了體驗戰爭,從各個角度來體驗,普通士兵只是其中的一種角度,而他並不需要一直從這個角度來體驗。

“基層士兵的經歷,我已經體驗過了,知道他們對於戰爭是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和看法,我想換個位置。”朱雄英如實說道。

朱雄英的表現很沉穩,對於自己的未來也很有規劃,王弼對此很滿意,他們不可能把寶押在一個急躁輕狂“望之不似人君”的皇孫身上,這段時間對於朱雄英的觀察,還是讓王弼覺得,他們沒有做錯誤的選擇。

王弼點點頭,只道:“從明日開始,便來我帳中任個文書吧。”

現在前線的明軍,除了南疆沐英所部的雲南兵、韓觀所部的廣西兵,以及顧成所部的貴州兵以外,剩下的就是朱壽帶領的水師,以及王弼等人帶領的從京城來的援軍。

京城來的援軍只有一萬來人,相比於整個徵安南二十多萬大軍的規模肯定是不夠看的,但讓朱雄英從幼軍這個單位暫時脫離出來,接觸到更高的層次,卻對於朱雄英的培養十分的有利。

對於朱雄英而言,他並不需要成為百戰百勝的將軍,但他需要明白,從士兵到基層軍官、中層軍官,高階將領,都是如何看待一場戰爭的,他也需要明白戰爭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樣如果以後登上皇位,才不會被種種紛繁複雜的資訊所矇蔽,繼而做出錯誤的判斷。

同時,往更高的層次走一走,也有助於朱雄英認識更多對他日後有幫助的人。

而完成了這些歷練後,基本也就意味著朱雄英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戰功的資歷,能夠取得大明軍界主要派系的支援,有了刀把子,皇位也就能夠坐穩了。

隨後,朱雄英又把他這些日子,關於戰爭的思考,一些不解的地方,向王弼提出。

這些問題李景隆給不了他答案,梅殷和平安也給不了,畢竟他們也只是明軍裡的中下層軍官而已,只有到了王弼這個級別,才算是高階軍官。

王弼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藍玉這個小圈子裡的人,都希望王弼能夠進一步考察朱雄英對於戰爭和軍隊以及他們這些人的真實看法,因此王弼也不吝嗇給他進行解惑。

夜很深了,等回到了營帳裡,一起住的朱高煦睡得很沉,呼嚕聲很有節奏人就是這樣的,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過早地發育也給朱高煦的心臟帶來了負擔,好在他足夠天賦異稟,也只是讓他每天的鼾聲沉了些而已。

朱雄英則是徹底沒了睡覺的心情,躺在行軍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但越是翻來覆去,身上的疲勞反而便越發地磨人,在萬籟俱寂的一瞬間,朱雄英甚至覺得他渾身哪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