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昔日的寵妃在就在一瞬之間失足,跌落千丈。

從彩霞秋雲的最高處,一下子摔在滿布針刺的谷底,難以抽身。

甄書容眉眼之間的戾氣,還有那圈兒多少胭脂水粉也難以蓋住的隱隱發黑的眼圈。

沒有胭脂渲染卻嬌豔明媚的哭紅眼眶,就像那日絕色傾城的美人妝容弄錯了地兒,落差如此之大。

竇漪房與甄書容直視著,眼前這個讓王柳月充滿自卑的女人,在她眼底卻顯得再普通不然,她的膽子的確不小!

笑容掛在竇漪房顏如玉的臉上,她睥睨了甄書容許久,鬢邊最耀眼的依然是華麗的九鸞掛珠釵,身上如舊的雲錦華服,看來她還是不曾有半點收斂之色。

可是眼前的人,卻不是當初了。

“原來是甄良人。”

她不緊不慢的靠前了幾步,迎刃而上的不忌憚,她的無畏又是誰眼底閃過一瞬的有所畏懼。

“實在是對不住,一時間竟忘了您。”

竇漪房很想遵從禮儀尊卑好好兒的給這位甄良人行個禮,那些染黑低下銀石的飯菜就像警鐘一樣長鳴於她心間,拳心一直緊握著。

她是要害死她的人,要害死王柳月的人。

“打狗也要看主人,竇漪房,都說你主子出身寒酸,極其低賤,本宮原來不信,以為她如今勾引得了皇上,慣用這狐媚之術,倒是有著些許本事。如今看來啊,有其主必有其僕,奴才尚且這麼肆無忌憚,在宮裡橫行霸道,那主子必是狐狸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甄書容一點也沒有失寵該有的害怕與反省,反倒長了氣焰,更加惡毒了。

竇漪房就那句話忍俊不禁,“打狗也要看主人。”躲在甄書容身後的顧惠兒神情陰冷的難看,臉上羞愧之色無處可藏,甄書容自悔說錯了話,叫竇漪房搶佔了先機。

她儼然比顧惠兒的臉色還要難看,無地自容間,她忽的大呼一聲,身後幾個彪形大漢就出現在顧惠兒身後,“把她給我綁起來!關到茅房裡!”

竇漪房的心微微顫了一下,置疑的眼光看向那幾人,兩隻手一下子被抓住了。竇漪房就像一隻被困牢籠的小獸,跌跌撞撞的死命掙扎著,可是卻無濟於事,她每動一下,手腕上就傳來一陣陣的劇痛。

那些人的力道可不是吃素的。

“甄良人,你瘋了!?”

是這一瞬間才感到了恐懼,可眼前的人似乎是被逼上絕路,顯得有些痴,一個念頭猛然湧上竇漪房心中。

不會吧……

她不過是抱怨了幾句,恩寵無常在帝王家本是尋常之事,她這就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嗎?

憤恨的眸中竟有嗜血的悲痛,終天之恨難以化解,從前這宮裡的每一個人見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叫上一聲“甄良人“,阿貓阿狗見了她都要繞著道兒走。九香車,七華賬,無論是金碧瑩煌的殿宇陳設,還是庭前那株茜香國進貢的西府女兒棠,在這漢宮中都是頭一份兒的恩寵。

劉盈每次夜宿在別的妃嬪那裡,她都會想盡各種法子把他給騙回來,鏡花堂的宮殿正門是沉香浸染過的上等檀木製成的,那是劉盈說過的,“書容夜晚總是夢魘,朕在古書上看過,這紫檀木具有安魂之奇效,加上沉水香的幽氣芬芳,必定能讓書容睡得安穩。”

如今呵,那殿前的白玉階仍然無暇,滿夜也能聞見桂花之香。可那枕畔卻是空蕩蕩的……

這一切在旁人眼中興許是咎由自取,竇漪房冷眼看著她,眼角竟然流露出一絲轉瞬則湮滅的憐惜,好似不曾出現過的驚鴻一瞬。

帝王的薄情,世事的絕義。王柳月看不透的,甄書容也看不透。她一個局外人,這才十五六歲的花季,看上去竟覺著再過尋常無比。

就像那日,她娘被丟棄一樣。

那個男人坐享他的後宮三千,卻記不得一個苦苦愛他的女子。

竇漪房竟在這千鈞一髮之時注意到了顧惠兒臉上漸漸生起的得意之色。

要是她,能決心自己的命運。她自是不願再次回到這駭人的皇宮。

這帝王家,表面的風光無限,背地裡又埋葬了多少美人的命。

竇漪房此時無比的清楚,她如今會站在甄書容的刀口之下是多麼的合情合理,一切盡在情理之中。

王柳月得到皇帝復寵是她一手做的,顧惠兒是她親口罵的。甄書容的臉,是她不經意間踩在地上的。

“賤人,輪不到你這麼跟本宮說話,來人,將這個賤人給本宮待下去,杖斃!”

什麼?

這才知道驚恐無處不在,竇漪房閉上了雙眼,眼底浮現的,全然是那當初墜落懸崖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