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曾開口的張御站起身,後退一步拱手行禮,恭敬道:“下官巡察至此,正打算聽取民意。公子請坐,有何事且與下官細說。”

在兩道如炬的目光注視之下,秋焱看了一眼張大人,微點下頭,坐在了他的位置上,而張御則退到了秋焱剛進來時坐的位子,態度依舊恭謹。

兩人不經意間交換了座位,呂召言看在眼裡,心中的不安更甚。

無論是那姓嚴的神秘人還是突然到訪的巡察使,他們對待這年輕人的態度都令人匪夷所思。

說到底,秋公子的名號再響,也只限於在江湖之中,放到官場他依舊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平民百姓,憑什麼讓堂堂巡察使對他敬讓三分?

“有勞張大人。”

秋焱好像個頭腦簡單的毛頭小子,人家給他讓座他就坐,絲毫沒覺得不妥。

“既然有巡察使大人開口,想必李大人也沒意見。草民接下來要說的當屬公事,還請大人將在場無關者請出去,免得為呂老爺平添流言。”

事已至此,李本雙只能清場。

“現在只剩我等四人,有張大人在你有什麼話儘管直言,咱們一次說清楚,講明白了再討論解決的辦法。”

“李大人痛快,草民也就不與大人繞彎子了。”

接下來,秋焱語氣平緩地將近來在呂府經歷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沒有添油加醋,也聽不出絲毫的不滿和抱怨,彷彿只是在單純的說一件與自己關係不大的事情,並順口將坊間傳言也夾在其中講了個明白。

“原來如此,若果真如公子所言,呂老爺的做法確實有些不妥。”

“不妥”兩個字用得精妙,呂召言甚至因此懷疑了一下自己的判斷。這巡察使可能真的只是習慣了待人謙卑,並非對秋公子態度特別。

“李大人,你對此事看法如何?”

張御抬頭詢問,壓力給到了李本雙這邊。

“呂老爺私自關押囚禁秋公子的做法的確不妥,應該通知官府解決此事。”李大人沉吟片刻,繼續道,“但秋公子私闖民宅,打傷打死呂府家丁,也實屬不該。”

一個“不妥”一個“不該”,沉浸官場多年的李大人簡單兩句便將涉及人命的大案化成酒桌上的小事,各打二十大板,雙方都理虧的情況下誰也不好再追究。

然而他這點小手段在秋焱和張御面前卻好似過家家一般無趣,根本沒人理會他和稀泥的調解之言。

“大人,草民當時也是被逼無奈才做出反擊,若束手就擒,呂老爺肯定會殺了我的。”秋焱無奈攤手,雖然結果還是被抓,但有那神秘人在呂老爺也沒找到機會對他下手。

“張大人,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李本雙看向張御,此時的張大人目光在兩人身上徘徊,琢磨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其實相比二位的恩怨,下官更好奇秋公子在別院的發現。那十餘具屍體究竟從何而來,呂老爺當真不知?”

“還有,鎮上失蹤了十幾個人難道也沒人報官調查嗎?”

十幾具屍體已經不是簡單的命案了,可他來此後根本沒有收到半點關於這件事的訊息,聽了秋焱的話才大吃一驚,注意力也被此事吸引。

桌子上的酒菜還熱著,呂召言的心卻涼了。

他明明早該察覺出來的。從這位秋公子出現,姓嚴的就對他十分忌諱,顯然是看到了他的厲害之處,而巡察使來自朝廷,再體恤百姓也不可能對著一介草民自稱“下官”,更不可能擺出如此恭敬的態度給他讓座。

事出反常絕對不是沒道理的!他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兩人在秋公子面前的表現,那就是眼前這年輕人的來頭必然在神秘人和巡察使之上,除了江湖遊俠的身份他一定還與朝廷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

手眼通天的秋公子,究竟是誰?

“呂老爺,您怎麼不說話了呢?過了這麼多天,別院的屍體應該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吧?您編個理由搪塞一下兩位大人也是好的,不是嗎?”

秋焱笑意不變,面上依舊從容。讓張御把自己用過的碗筷遞過來,他起身給自己盛了碗湯,用勺子攪拌幾下,散去熱氣才開始品嚐。

呂召言望著兩人遲遲沒有言語,就在他腦中飛快轉動想找個藉口脫身的時候,外面進來一個李府下人。

“啟稟老爺,呂家兩位公子來訪,說是受了張大人的邀請。”

“哦?二位公子來的正是時候,李大人,請他們進來吧。”

張御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卻是一喜。呂召言能有今天的位置絕不可能是個泛泛之輩,想從他口中套出東西很難,但他那兩個廢物兒子卻是值得拿來用一用的。

秋焱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張御,隨即低頭又喝了兩口湯。垂下的眼瞼擋住了眸子裡的光,他感覺這湯味道不錯,回去後可以試著做給文甜甜嘗一嘗。

呂召言看見自己兩個兒子出現在這,震驚地看向張御。他這次徹底確定了眼前巡察使的立場,這人根本就是和秋公子一夥的,或者說是秋焱找來的幫手!

“爹,你怎麼在這?”呂有材剛進門就發現自家老爹也在桌上,沒注意自己正被親爹一臉陰沉地盯著,他挨個打過招呼之後目光落在秋焱身上。

“你!你這瘋子居然還敢出現?剛好前天多挖了一個坑,老子這就讓李大人綁了你拉去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