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七月,天氣越發熱得厲害,每天下班都是一身汗水,德成回家第一件事便是關上門,用水把身上擦拭一下,換下汗水打溼的衣服,這才渾身通泰地去做飯,不過,在悶熱的廚房裡做完飯,渾身又會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晚上還得打水洗一洗,不然覺都睡得不安生。

在德成居住的居民大院裡,洗澡真是一件不方便的事。夏天還好,打一盆熱水,關上門洗洗就了事。冬天可不成,屋裡冷得厲害,省城冬天的冷,是那種冷到骨子裡的陰冷。熱水也不管用,一會兒就冰涼了。除了那些身體好不怕生病的,冬天沒幾個人敢在家裡洗澡。要洗澡只能去街上的大澡堂子裡洗。

像德成和玉梅這些單位有公共浴室的冬天就好過一些,花幾分錢買張澡票,下了班舒舒服服洗個澡,渾身暖洋洋地回到家,確實很方便。

等到玉梅和六月回到家,飯菜已經擺上桌了。六月跑過了抱著德成親了一口:“爸爸,今天我可想你了。”

“是嗎?今天怎麼會想起爸爸了?”德成笑著抱起小六月。

“我路上就在想,爸爸今天會給六月做什麼好吃的。”六月在德成的懷裡撒著嬌說。

“爸爸當然有做好吃的給六月,你猜猜,今天咱們吃什麼?”

“回鍋肉?”

“沒猜對,今天咱們吃鴨子。”

“哪有鴨子呀?我怎麼沒看到。”六月從德成懷裡探出身子看向飯桌,並沒有發現有鴨子的影子。

“怎麼沒有,喏,那盤不就是嗎?”德成指著一盤豆芽菜說。

“這是豆芽,哪裡是鴨子呀,爸爸騙人。”六月不幹了,不高興地嘟起小嘴。

“對呀,今天咱們吃豆芽子。”德成哈哈大笑起來。

一家人正在屋裡吃晚飯,屋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德成哥在家嗎?”德成一愣,回頭看時,這不是田東來嗎?他趕緊站起身走出屋去,田東來拎著大包小包站在屋簷下,後面跟個黑黑瘦瘦的女子,正是東來的媳婦兒吳秀芬。

“你們這是?”德成有些疑惑地看著揹包拿傘的兩口子,看樣子是準備在城裡呆一段時間了。

“哥,我們是投奔你來了。”東來嘿嘿一笑說道。

“投奔我,舅舅在家怎麼辦?你們這一走,家裡誰在照顧他?”德成覺得他們兩口子簡直在胡鬧。

誰知一提到東來的父親,田東來一下子就放下包裹蹲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來,惹得在院子裡吃完飯的人都好奇地朝這邊看了過來。

“德成,讓東來和弟妹先進屋吧,別站在院子裡說話。”玉梅皺了下眉頭,衝著德成喊了一句。

“媽媽,他們是誰呀?”六月看著門口這兩個自己不認識的人問道。

“這是你表叔和表嬸兒,一會兒記得叫人。”

“媽媽,表叔表嬸兒是什麼?”六月有些鬧不明白,問媽媽。

“是爸爸的親戚,是你的長輩。”玉梅也不知道該怎麼給孩子解釋這個複雜的輩份關係,只能簡單地給她說一下。

德成把東來兩口子讓進屋,沉著臉問道:“哭什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爸已經去了。”東來帶著哭腔說道。

“啊?舅舅走了?什麼時候的事?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路遠你不想跑,上次我不是給你留了電話嗎?去公社給我打個電話有這麼難嗎?”德成生氣地板著臉數落田東來。

“哥,不是我不想來,我爸臨走前專門叮囑我不讓告訴你。說人都不在了,回來也沒啥意義,就不要來回折騰你了。”

德成聽了禁不住生氣地責備田東來:“舅舅不讓你告訴我,你就不告訴我?你自己不長腦子的?舅舅走了這麼大的事,你就悄沒聲息把事給辦了?”

“那倒沒有,幾個叔叔伯伯還是來了的。”田東弱弱地說道。

“哦,你家的叔叔伯伯你都去叫了,就沒叫我,你這是不把我當自家人了?”德成聽了更加生氣,“你都把我當外人了,還說什麼來投奔我,你走吧,我這裡不歡迎你。”

“哥,嫂子。”田東來沒想到德成會生這麼大的氣,一時間不知所措,怯怯地把目光投向玉梅。

“德成,別生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東來老實,舅舅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對了,東來,你們吃飯沒有?”

東來還沒回答,他媳婦搶著說:“還沒呢,我們都餓了一天了,上午吃過早飯就出門了,一直餓到現在。”

玉梅聽了不由哭笑不得,“你們先把行李放下,我給你們倒水洗手。我再去廚房炒個菜,今天就湊合著吃吧。”

“哎,好的,謝謝嫂子。”東來眼睛四處張望了一下,不知道該把手裡的行李放在哪裡。

德成伸手接過田東來拎著的包裹,沒好氣地說:“傻愣著幹嘛,跟我來,把行李放在上次你住的那間房裡。”

一家人重新坐了下來,繼續吃被打斷了的晚餐。東來兩口子也是餓壞了,一人吃了兩大碗,再要添飯時,發現鍋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