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李書賢像變了個人一樣,不再每天窩在病床上養傷。一有時間就跑到樹林裡瘋狂地鍛鍊腿部肌肉,不管外面颳風還是下雨,他不是在跑步就是在練習負重下蹲。洪梅見了勸過他幾次,說這樣練下去對傷口的癒合不利,可李書賢聽不進去,每天依然埋頭苦練不綴。

這天紅梅來給李書賢換藥,換完藥她剛要走,李書賢叫住她:“小妹,我要走了,先跟你告個別。”

洪梅點點頭:“李大哥,我知道,張醫生已經跟我講了,過兩天會安排你去後方醫院接受後續治療。”

李書賢搖搖頭:“不,我不去後方醫院,我要回前線去。”

“啊?醫生說你的腿傷還得再休養一段時間,你這麼急著回去幹嘛?”

“我一會兒就去找張醫生,讓他給我開出院證明。老這麼在醫院閒著,心裡發慌。”李書賢用腳踩著地上冒出來的野草低聲說道。

張醫生聽了李書賢請求,考慮到戰場的環境不利於腿上傷勢的恢復,不同意他重返前線。

李書賢情緒有些激動,堅決要求回部隊去。

張醫生看了他一眼,耐心地勸說道:“回去幹嘛?想要立功啊?那也得看看你現在的情況。年輕人,日子還長,立功不急在一時,自己的身體更重要,還是先回後方醫院把傷養好了再說。有了好身體,才能為保衛祖國做出更大貢獻。”

李書賢搖搖頭“張醫生,你誤會了,我不是立功心切才要回戰場。”他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雪山,用手指向那邊:“我的戰友在那裡,有的就犧牲在山口上。我不能一直心安理得地躺在醫院養傷,我得回去,我的戰友還在那裡等著我呢,我不能把他們丟下不管。”

張醫生沉默了,埋頭想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你堅持要回去,我會給你開出院證明的。”說著抬起頭,拍了拍李書賢的肩膀:“回去後還是要注意你的腿,不能負重過多,也不要攀爬太陡的山崖。一會兒我再給你開些藥帶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再受傷了。”

李書賢握住張醫生的手,連聲說謝謝。張醫生擺擺手,說不用謝,你自己多保重。

回到帳篷,李書賢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小唐問他:“排長,你這是要轉院了?”

“不,我出院了,這就回部隊去。”

“啊?真羨慕你呀,我估計是回不去了,等我傷好了,這仗也該打完了。排長,記得幫我多殺兩個敵人,給尹排長報仇。”

“那還用你說,我肯定會多殺幾個敵人以慰他在天之靈。”李書賢語氣堅定地說道。

正說著,洪梅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瓶藥膏和幾個紙袋子裝的藥,她把藥膏的用法和口服藥的劑量一一給李書賢交代清楚。李書賢認真地聽著,把藥瓶和藥袋子仔細地放在挎包裡。洪梅又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又大又圓的紅蘋果塞到李書賢的手裡,笑著說:“送給你,這可是幸運果,吃了保管運氣好。”

李書賢接過蘋果,一併放在挎包裡,立正給紅梅敬了一個軍禮:“再見,紅梅同志,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

洪梅故作嚴肅地說:“李書賢同志,我可不想在這裡再見到你。”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十幾個傷愈計程車兵相約一起返回部隊,李書賢揹著行李和他們站在一起,彼此相互介紹著自己,大家很快就熟悉起來。

這群人裡資格最老的是另一個團的副連長,姓王,這支臨時組建的迴歸小隊就由王副連長帶隊。此外,就是李書賢這個排長擔任副隊長,隊裡還有個翻譯,其餘的都是各連的戰士。

王副連長集合隊伍,帶著大家翻山越嶺朝前線趕去。從早晨一直走到太陽快落山了,才遇到一隊看管繳獲物資的留守戰士。王副連長上前一打聽,才知道部隊已經打到前面去了。大家一合計,都覺得山路崎嶇,黑燈瞎火的走夜路很危險,一不小心摔下山崖去就有點得不償失了,王副連長決定留下來住一夜,明天天亮再走。

王副連長帶著大家找到一間廢棄的敵軍營房,是座竹子搭建的房子。牆壁、地板也是竹子作的,踩在上面一閃一閃的,嘎吱嘎吱作響。只是裡面一片狼藉,散落著各種丟棄的物品,大夥兒只好動手把散亂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等王副連長安排好崗哨,大家吃了點乾糧就休息了,畢竟趕了一天的路,都有些累了。

第二天起來,草草吃過早飯,大夥兒接著趕路,這邊已經有公路了,順著公路走既輕鬆又省時間,很快,他們就接近德讓宗前線了。在他們身前的公路上,不時能看見敵軍被擊毀的卡車和吉普車,橫七豎八地躺著,有的已經燒成框架了,有的車頭撞在岩石上,有的被攔腰炸成兩截。看來敵軍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李書賢沒想到敵軍會那麼不經打,估計一交上火就往後潰敗,鑽進森林逃散了。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槍響,王副連長趕緊讓大家趴下隱蔽。李書賢趴在一輛汽車的殘骸邊觀察了一會兒,回頭對王副連長說:“連長,我看對面像一股潰兵,逃跑時恰巧撞上我們了,咱們上吧。”

王副連長點點頭,決定和李書賢各帶幾個人包抄上去幹掉他們。王副連長一聲令下,小隊戰士一齊開火,子彈雨潑似的打了過去。奇怪的是對方卻沒有還擊的槍聲了,李書賢站起身一看,對面的敵人已經朝德讓宗大橋那面跑了。李書賢趕緊讓大夥兒起來追,追到橋前才看到,這是一座全鋼架橋,長可能幾十米,寬約三四米,橋架和橋面都綁好了梯恩梯黃色炸藥,這是敵軍在潰逃時沒有來得及炸燬。

敵人一陣風似的跑到河對面一片低矮的山坡上去了,山坡上種滿了玉米,敵人鑽進去就不見了。李書賢一邊追一邊開槍,王副連長也趕上來了。李書賢走在前面,突然發現離他十多米遠的玉米地裡躺著一具死屍,面朝下趴在地上,右手壓在身下。

李書賢小心地端著槍打量了一下那具死屍,他身下既沒有血跡,身上也看不出有傷口,雙眼閉著,臉色通紅,胸口沒有起伏。

李書賢轉身背對著死屍跟王副連長說:“這裡死了一個,看穿著應該是個軍官。”王副連長突然猛地把李書賢推到一邊,高喊一聲“注意!他手裡有槍。”這下把李書賢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上去踹了死屍一腳,將他踹得翻了過來,他藏在身下的手裡握著一支精緻的手槍。李書賢一腳將他的槍踢掉,舉槍準備射擊,他突然翻身就爬起來,跪在大夥兒面前求饒,嘴裡不停地嘰嘰咕咕說著什麼。跟著上來的翻譯聽了,用印地語對他說:“我們是中國軍隊,繳槍不殺,我們優待俘虜。”

李書賢舉著槍,一直瞄準他沒有放下來,眼睛裡全是怒火和殺氣。戰士們都看著他沒有說話。王副連長走上前,伸手把李書賢的槍口往下壓,“冷靜,不能殺俘虜。”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書賢才恨恨地放下槍。

這名軍官見不會殺他,哆哆嗦嗦地取下手上的戒指遞了過來,又是磕頭又是作楫的,求王副連長給他點水喝。王副連長示意他張開嘴,將水壺裡的水往他嘴裡倒了幾口。接著,王副連長讓翻譯跟他講,要求他向山上的樹林裡喊話,讓剩下的敵軍都鑽出來投降。軍官喊了一會兒,樹林裡慢吞吞地鑽出來六七個敵軍。李書賢帶著戰士上前把他們的槍都收繳了,押著這些俘虜和戰利品下山去。到了德讓宗,他們把這些俘虜交給了收容站。大夥兒站在收容站外面握手告別,各自迴歸自己的連隊去了。

德讓宗,地處於要害位置,德讓宗河從它的左面流過,它的右手邊是一道不很高的山樑,中間有一塊由西向東傾鈄的小平原。敵軍的營房依著地面的高度分別建在小平原的上面,遠院看去很像一座座排列有序的農家院落。這裡有敵軍的後勤倉庫和停車場、武器彈藥庫、汽車修理廠,甚至還有一座直升機停機坪,發電廠、宿舍、操場更是一應俱全。

一條公路從德讓宗前面橫穿而過,這裡氣候宜人,海撥高度只有兩千多米,完全不會有高原反應,是敵軍在侵入我國境內境內修建的一座重要軍事保障基地。

德讓宗向北可以支援西山口、達旺等據點。向右則可支援拉洪、邦迪那方向的各個據點,地理戰略位置非常重要,所以敵軍也把這裡作為他們的前線指揮部。

李書賢一路打聽,終於在停機坪附近的一處軍營裡找到了七連。看見李書賢平安歸來,張進忠開心得哈哈大笑起來,一個熊抱把他緊緊抱住,大巴掌在他背上不住地拍:“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張宇、胡金泉他們幾個李書賢排裡的戰士也都圍了過來,笑嘻嘻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