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大離山,山有九峰,高矮不同,孫啟毫負手立於山腳,抬頭望去,九座山峰犬牙交錯,主峰直入九霄,將天與地連線在一起,山頂就像一個仙境,高高的山峰上,樓宇如海市蜃樓,在薄薄的雲層裡若隱若現,只看上一眼,便叫人頓覺自身渺小。

布衣老人嗤笑一聲,毫無攀登的念頭,他站在原地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就那麼靜靜觀望眼前巍然屹立的大離山。

不多時,一道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身後,彷彿已經來了許久,只是一直沒被注意到而已。

“與先生多年未見,八年前本想與先生好生交談一番,卻不料你走得匆忙,未能如願,先生今日來到我這大離山,不知所為何事?”說話的是個白髮白眉的青年,身穿錦繡雲紋華服,頭戴紫金冠,相貌雖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但眸子裡蘊含的滄桑和睿智,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真實年齡,此人正是大離山庭庭長,鄔應天!

他五官端正,長得不算俊俏,卻也頗為耐看,借用孫啟毫曾經的評價就是:“嘁,長得還算規矩,就是人忒不老實。”

老人微一側頭,對身後客氣的問話嗤之以鼻,他冷哼一聲:“你也好意思提八年前的那樁舊事?若非我手底下那幾個孩子拼死護送,說不得還真就栽在你們幾個老東西手裡了,只是可惜了那幾個孩子,如果有選擇,我寧願用自己的命去換他們的命。”

鄔應天微微一笑,來到孫啟毫身旁站定:“時也命也,當年那場圍殺,大離山庭之所以參與其中,也是為了景國百姓安危著想,這一點,別人或許不瞭解,你應該能懂。”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了?”孫啟毫眼中寒光閃動,反唇相譏道。

鄔應天搖頭苦笑,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先生此來,不單單是為了與我算舊賬吧?”

“若我說,來你這兒只是為了算這筆賬呢?”

“那我也確實沒有辦法,頂多與你論幾句,畢竟...現在的你也只能與我耍耍嘴皮子。”鄔應天的眸子裡閃過一縷精光,自見到孫啟毫的第一眼,他就已經看出對方的修為出現了問題,如今的孫啟毫,生機敗退,猶如風雨中飄搖的燭火,氣息也不足以往渾厚,但鄔應天似乎是知道其中原因,所以才沒有提出質疑。

孫啟毫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來是想提醒你,若要借寧王之手調和兩國氣運,最好心裡有個分寸,當知天命不可違,別一不小心玩脫了,得不償失,晉國若趁勢一舉吞併中原,屆時,你苦心經營三百年的謀劃,也將功虧一簣。”

鄔應天呵呵笑道:“我做事向來是有分寸的,不過昨天夜裡,西北方運勢流動,山上供奉的那三十六盞青燈又滅了一盞,當時我掐指捏算卻無收穫,先生自定州而來,可知是哪一尊仙人所化道器出世?”

鄔應天的語氣平淡,但一雙深邃的眼眸,卻有意無意的瞟向身旁的老者。

孫啟毫卻咧嘴一笑,摸了摸下頜的鬍鬚:“餘書默不是被你甩到青州去了嗎?等他回來,問他便是。”

聞言,鄔應天靜默半晌,喟然嘆道:“當年你與天子,為了那麼一點小事鬧不愉快,而後你辭官歸隱,罹罪長歌解散,我早該想到你們是在做戲,這些年,我也有過懷疑,甚至命人留意你們的動向,也曾抓過幾個在你手底下做事的小嘍囉,對他們盤問無果,搜魂亦是如此,如今看來,你當初的確是將罹罪長歌潛藏了起來,直到最近才重新啟動,只是我從來沒想過,那些被你散佈在外的棋子,竟然能在短時間能做到這種程度,連我派出去哪一峰殿主都能知曉,當真讓人佩服。”

孫啟毫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轉身就要離去。

鄔應天神色淡然,望著他的背影道:“就不怕我將你的訊息告知寧王?”

“你若真閒得沒屁放就去說,老子懶得管你。”老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對於孫啟毫的粗鄙之言,鄔應天並未流露出惱怒情緒,只是默默的望著他遠去,直到那個身影走遠後,化作一道流光,只朝主峰而去。

日落西邊,春雨未停,只是稍稍小了許多,為了趕時間,王令三人來不及等到夜幕拉開,恢復了些體力,便急匆匆再次趕路。

清風憐月二人,對於鄭少雲的死因感到不解,雖然王令說那個四品煉氣士應該是練功出了岔子,行錯了氣,導致全身氣血潰散而亡,但對於這個說法,二人心裡存疑,那鄭少雲練的又不是什麼邪功,四品修士又怎會輕易走火入魔,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至於氣血潰散,二人雖是不信,但見王令諱莫如深,卻也不好多問。

一路上,王令顯得極為沉默,一邊趕路,一邊分心觀察內景,那把匕首在他體內不見動靜,期間王令試圖召喚它出來,可無論他如何賣力,都毫無反應,這讓他又氣又惱,恨得牙癢癢。

這什麼破玩意兒,抽走我那麼多氣機,卻不聽使喚,吃我的住我的,又不讓我摸,你小子是不是想白嫖我!王令在心裡對著匕首一通罵。

清風和憐月走在他身側,見他表情古怪,像是被人佔了便宜暗自惱怒的模樣,清風剛要關切詢問一句,卻被憐月以眼神斥退。

王令仍孜孜不倦的嘗試與匕首溝通,無心與二人交流,而清風憐月兩個人見他不說話,神色極為難看,也不敢主動開口搭話,三個人就這樣沉默著,不疾不徐的漫步在寂靜的雨夜。

直到遠處的山腳下看到一絲燈火,清風才驚撥出聲:“大人快看,前方有人家,要不要過去打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