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氣長到了某個至高點後,變化便停止了,或者說是那種外放的壓迫感在逐漸回收,全部都收到了言安的身體內部。

他身上的鬼霧逐漸翻騰,由黑色變成了灰色,一種濃郁如油畫般,不透明的灰色。

那灰色覆蓋力極強,連他的藤蔓也跟著變了顏色。

原本由黑霧凝顯的破爛黑衣也一點點改換模樣,變成了一件綠色的長袍。

李聽神色一動,這碧綠色的衣袍,正和言安前世慣穿的一模一樣。

而這顯然不是言安臨死前的衣服,這,難道是按照言安的心意所化?

他的雙手也不再是由半透明的鬼霧組成,而是一點點的凝實,那是一雙過分削瘦,因而顯得關節比較大的手,很像骷髏的爪子。

但李聽知道,前世言安作為人時,手就是那個樣子。

他不再是那個死無全屍,只能用鬼霧凝顯身軀的鬼,而越來越有人的樣子。

或者說是更精緻,就像女媧造人時隨意甩出的泥巴和認真捏的小人的區別。

地府的寂鬼和人間的妄鬼怨鬼就有這種區別。

閻王和黑白無常便是如此,有著整齊繡著花紋的衣袍,完整的四肢,清晰的五官,除了鬼特有的一些陰氣和死亡特徵,看起來和修士很像。

這就是此時的言安和之前的言安的區別,也是吸收了完整的無為草之後的樣子。

他的面色倒是和大多數鬼一樣慘白,嘴唇青紫,臉上有一道深的看不見底的傷口,從眉心向下斜劃過左臉,隱沒在脖子裡。

一雙眼睛依舊是死灰色。

這些大概就像白無常的長舌一樣,是凝聚鬼身本體時不可去的死亡特徵。

當然,如果言安用鬼霧幻化出正常的臉,應該就能和有趣一樣,偽裝成人類。

但這些對李聽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言安的實力,以及他剛剛轉動了一下的眼睛。

那眼睛先是轉向了被他袖口處伸出來的灰藤綁住的昏迷的寒子期,接著就向上向前,看向了李聽。

他看了半晌,那一直沒有表情的臉動了動,灰黑色的眉一點點的皺了起來。

李聽壓住了心中的激動,笑看著言安。

可言安卻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看向了在場的其他人,它的目光從水瑩掃過唐元,又看向了夜鳴以及夜鳴身後的歐陽松,在歐陽松的身上多停了一會兒,像是在判斷他的狀態。

接著他緩緩笑了出來,「你們都比我弱啊!」

他的表情很生動,在那張削瘦的臉上顯得格外欠揍。

夜鳴:……

原來傳說中的狐醫是這種性格麼?真是虧你一直那麼安靜的飄著了。

別人都是青筋直冒,李聽卻覺得眼眶微酸,二十多年了,他至今還記得自己看著那碎裂命牌時的震驚,以及那一段懷疑命運的時光。

他經歷了太多不告而別。….

師父,言安,謝一飲……

所以墜落金霓沼時,才會那麼痛恨自己作為陳時的一生,他從未和任何人好好告別過。

所以他才那麼頹廢,那麼不想修仙。

但這一次,前世最後的親人,就站在自己眼前,用熟悉的語氣說話,哪怕他只是一個鬼。

哪怕終究還是會分別,好歹他能知道原因,他能說一聲再見。

這就是前世的陳時求而不得的事情,很普通,他卻偏偏不得。

「好久不見了。」最後說出口的,就是一句平淡的話,帶著笑。

然而,「你是誰?」言安退後了一步,挑眉道。

李聽的笑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