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涼玉捂著臉,黑色捲髮略當了她白皙修長的手指,她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沉默,沒有人摧促她,她的律師似乎也並不想阻止她陳述她的殺機,律師只是提出:“我想我的當事人需要一杯溫水。”

“不要茶,我只要一杯白水。”李涼玉忽然說,她並沒有哽咽,反而像帶著某種怨氣才說出這一句話。

卿生親自去替李涼玉拿進一杯溫水,也就轉過身的時間,她看見李涼玉顯然平靜了很多。

“你想殺陳琳是因為急於擺脫他嗎?”卿生問。

“是的。”李涼玉沒有喝水,她只是捧著水杯:“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他一直在折磨我。我們矛盾的開端,是我知道他經常去濠州賭博,我不希望他沉迷於這種低階趣味,他只是創業失敗,工作上不順心,如果他想繼續創業我肯定會支援,可是他……他問我是不是嫌棄他了?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說他沒了一個腎,因此喪失了生育能力,可他是為了我,為了救我的爸爸,他哭著問我他付出了這麼多,我為什麼要這麼狠心。

關於孩子的事,我想過去做人工受孕,但陳琳不能接受我用其餘男人的精/子,他認為這就等如我和別的男人發生了不正當關係,有回他買回來十幾個綠帽子,挨個兒帶給我看,問我是不是覺得他帶著這種顏色的綠帽子特別合適。”

李涼玉閉著眼:“我那時其實對他還抱持著希望的,所以我答應了他讓他負責工作室的工作,跟博藝一起協助我,可是,後來陳琳越來越變本加厲。他在表面上,當著別人的面前對我仍然關懷備至,可是回到家,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他會質問我為什麼要衝別的男人笑,為什麼和別的男人總有說不完的話,他質問我有沒有良心,有沒有體會他的心情。

時間久了,和他的婚姻生活對我已經徹底成了折磨,我受不了他的猜忌,受不了那些傷人的言辭,我想和他離婚,他居然拿出一疊照片,指責我出軌,他跪在我面前,用最卑微的態度卻說著最殘忍的話。

他說哪怕我給他帶一頂接一頂的綠帽子,他仍然會原諒我,但他不能徹底失去我,可有的時候他又會陰惻惻的看著我,冷笑,說‘涼玉,我總算知道為什麼連你父母都不相信你是個本份的人了’,他會經常在我面前像瘋了一樣的哭嚎,他扇他自己的耳光,說他受不了心裡的痛,如果臉更痛,他才能覺得好過些,他質問我還要把他逼到什麼地步,毀到什麼程度,他說為了我,他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後來他還找過我父母,那時他又像變了一個人,他變得理性和冷靜,不再說傷人的話。我父母對我的家教很嚴,他們不允許我離婚,我打消了離婚的念頭,但是我無從痛苦中解脫,我知道他在努力塑造他好丈夫的人設,為的是把我永遠困在和他的,像牢獄一樣的婚姻裡。”

這個時候,孫律師插了句嘴:“當時陳琳其實想利用靳小姐單戀他的事炒作,是我的當事人平息了事態,涼玉自然也是為了她自己考慮,但她同樣不想無辜的靳小姐遭受輿論的抨擊,她還暗中為靳小姐找到新工作提供了幫助。”

“我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幻上了抑鬱症,我不敢去做心理測檢,我害後遭受更嚴重的打擊,但讓我更焦慮的是,我已經沒有靈感了,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我根本無法創作,如果連我的事業都必須終止,我根本不願再活下去,我一想到我將成為和陳琳一樣的,自暴自棄的人……我考慮過結束生命。

但就在這時候,行舟主動接近我,我沒有告訴他我正經歷的折磨,我甚至不想提起陳琳,但他彷彿知道我心裡的創傷,他安慰我,開導我,因為他我才克服了心理障礙,我覺得我的靈感復甦了,我以行舟為原型,寫了《山水無窮盡》,但我不敢署名,我一直知道陳琳僱了人跟蹤我,如果讓他知道我和行舟的事,他肯定會毀了我的事業。”李涼玉握著杯子的手仍在顫抖,那場噩夢,其實仍然還在困擾她。

“你讓宋促去平江,暫住在你的別墅是為了迷惑陳琳嗎?”卿生問。

“不是的。”李涼玉說:“陳琳的控制慾不僅僅是針對我,他對接受他所有‘恩惠’的人都有一種變態的控制慾,但最開始我其實沒有察覺,直到有次看見小宋頂撞他,小宋這年輕人不像小蘇和小張,他更叛逆,他不願意對陳琳言聽計從,按陳琳為他鋪呈的道路前進,他很有自己的想法。

那段時間小宋其實沉迷體感網遊,他的作法激怒了陳琳,但我覺得小宋只不過需要一段時間放鬆,我和他談心,他告訴我他其實想要製造出某種建材……準確說是無痕填充膠,這和他的專業其實沒關係,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我支援他,我答應對他提供幫助,主要是資金上的扶助。

小宋起初並沒有住在可星苑,他在平江另租了個住處,因為他不想讓小蘇知道這件事,那段時間他和小蘇也正在鬧矛盾,小宋是擔心他們之間的矛盾加劇。

我和行舟相愛了,但我擔心我們來往頻繁會讓陳琳發現,行舟就先想出了辦法,他覺得可以打通我們兩家的地下室,裝一倒暗門,這樣就能夠完全避人耳目,但是按規定這樣的裝修工程是需要上報物業方的,我害怕陳琳會透過物業方知道這件事,我想到了小宋,問他有沒有辦法,我當時其實不確定小宋有沒有辦法,小宋說他先要實地瞭解一下牆體結構。

後來小宋說他可以單獨完成切割牆體安裝暗門的工作,這樣我和行舟就無須委託裝修公司,也就不需要向物業方報備,所以小宋才搬來平江苑,等他打通牆體,安裝好暗門,他其實一直住在行舟的別墅繼續他的研究。”

沈嘉木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利用那道暗門從米行舟的別墅進入了自己的別墅。”

“沒錯,起初我並沒有想過利用暗門這條通道殺人,可是當我和行舟的感情越來越深,我再次想到了離婚,這回是我先回家想要先說服我的父母,我甚至請求博藝當我的說客,但……他們不同意我離婚,說如果我離婚,他們也會身敗名裂,我的父母痛心疾首,他們其實早就相信了陳琳的話,認定我已經出軌,當然後來我的確移情別戀了,我更加沒有自信說服我的父母。”

“我的當事人向我諮詢過離婚事宜,她甚至向我出示了陳琳長期對她進行冷暴力的影片證據,我認為離婚不是難事,也建議過我的當事人堅定決心透過訴訟的方式離婚。”孫律師說。

李涼玉卻苦笑了笑:“但我的爸爸,居然用自殺做為威脅,他們明明看了那些影片,知道陳琳一直在折磨我,但他們仍然覺得陳琳是對的,過錯在我,是我忘恩負義,失德喪行,陳琳當然也知道了這事,他嘲笑我,說我雖然是公眾人物,但根本贏不了他,說如果我逼死了生父,必將遺臭萬年受千夫所指,他讓我死心,他說他既捨出了一顆腎,我這輩子就休想擺脫他。

他甚至不許我再離開申江,當我離開申江,他立即就會向我父母的哭訴,我爸會再次以死相逼,他們這樣逼我,我才對陳琳動了殺機。

我裝作妥協,和陳琳修好,我忍著噁心和他親熱,打消他的防心,我邀請他一起來平江,說是渡假,我其實是想殺了他。

我知道行舟那會兒因為工作的事走不開,沒法來平江,我向鄰居們引薦陳琳,偶然間我知道了陳琳竟然想在可星苑置業,他已經開始懷疑行舟了,我的殺機更堅定。

開始我就拒絕了乘私航來平江,因為我擔心我去書家鎮後陳琳會離開可星苑,那段時間我很消瘦,根本沒有食慾,屢犯低血糖,我以暈機為藉口提議乘坐捷運高軌來平江陳琳沒有起疑,後來我謊稱突生了靈感要去書家鎮別墅,我知道陳琳想留在平江排察我的出軌物件,他會答應,他果然答應了。

7月13日其實是我和陳琳確定戀愛關係的日子,我打了個電話給他,告知他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這個紀念日,陳琳很得意,他問我想吃什麼,他買好食物駕車來書家鎮,他知道書家鎮購物沒有平江市區方便,我想他其實去過書家鎮調察,知道我在書家鎮是完全的離群索居在,甚至我居住的地方,方圓三里間其實都沒有鄰居,太荒僻,沒有出軌的條件。

我告訴他我想喝點紅酒,知道他不能喝酒,但那天是我們愛情的紀念日,低度紅酒他可以喝少許。

我算好時間才給他打的電話,可星苑沒有私航,他只能駕車前往書家鎮,當他去購物時,我租乘航機到了行舟的別墅,我當然知道行舟的金鑰,透過地下室到我的別墅,我才又給陳琳電話,說我已經回家了,為的是給他一個驚喜。

我知道陳琳不會喝太多酒,因為他從沒有喝過烈性酒,其實難辨烈性酒和低度酒的區別,我把烈性白威士忌經稀釋後凍成冰塊,把冰塊加入低度紅酒裡,我喝了沒事,但陳琳會喝醉。他果然就醉了。

後來的事……”李涼玉忽然有些猶豫。

“你如實說。”孫律師道。

“兇器我都準備好了,就是一把水果刀,我想直接捅進陳琳的心臟,我拿著刀,我一直拿著刀,刀尖對準了他的胸膛,但我忽然想到這並不是個完美的犯罪,有可能暗門會被發現,案子會告破,我一點都不想和陳琳兩敗俱傷,我捨不得。

如果我的生活中沒有行舟出現,我會毫不猶豫和陳琳一起死,但我有了行舟,我有了另一段嶄新的愛情,我對未來的生活其實充滿了期待,我恨陳琳,但那時我已經不想毀了我自己。

我應該沒有殺他,我乘租航離開了,但我不知道陳琳為什麼會失蹤,那段日子我過得很混亂,當我知道陳琳失蹤後我又覺得的確是我殺了他,可博藝和行舟都說我根本不可能殺人,我很迷茫,我……我只確定一件事,行舟沒有殺陳琳,陳琳只可能是被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