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勘察結束,許卿生先阻止了沈嘉木急著把調察所得的資訊分享給她。

“有件事也很重要,需要落實。”

許卿生往種植著銀杏樹的方向一指:“那片花田,現在歸誰所有?”

“現在是無主田,歸鎮自然規劃局所有,這地方我之前也來渡過假,聽當地人說那棵銀杏至少有百年了,所以自然規劃局就未將花田出售,不少遊客都愛來看那棵老銀杏,因為銀杏離地一米處分為兩杆,很多人又叫它情人樹,所以就把花田稱作了情人園,當地還有個傳說,講這片花田最初本來是一雙情侶經營,後來情侶成了夫妻。”

“最初的主人不是情侶。”許卿生喃喃地說。

是某個人當初突然而生的願望,想在這裡種植一片鮮花,生活在安靜的小鎮上,以販花為生,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白頭偕老,花田間本來應當還有一幢小樓,一個小院,他說他想在小院裡種一棵銀杏,當銀杏黃時,和愛人在銀杏樹下生爐子煮茶,他們要實現那個願望是不難的,可那個心存願望的人很快就忘了願望,他其實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可他愛過的人還記得他的願望,孑然一身後,來到這裡,孤單的實現別人的願望,也許她在企盼有一天他能想起這個願望,再次回到她的生活。

銀杏樹都已經長這麼高,枝葉都已經這麼茂盛了。

歲月長得模糊了人事,不會再有人記得那個孤單而執著的女人。

“這個鎮,以前應該叫仁愛鎮吧?”

“你察過這裡的資料?”沈嘉木反問,卻已然算是作出了回答。

許卿生的眼睛也開始模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這樣噎堵著她的喉嚨,隔了一陣,她才能發出有些低啞的,但聽不出哭意的聲音:“麻煩沈警官,能不能替我借一把小花鋤,有一件事我一定要確認。”

這回是沈嘉木跟在許卿生的身後,他看見卿生直衝那棵銀杏樹去,還在想難道要衝銀杏樹下手?卻不問也不阻止,他想這個和秋鴻長相一樣的女孩雖然來得古怪,不過行事卻並沒任何古怪的地方,她哪怕是要挖樹,也一定有不得不挖的重要理由,算了,只要理由得當,他這個上刑還是保得住她的。

到銀杏樹底下,沈嘉木很乾脆的把借來的花鋤遞給卿生。

卿生繞樹一圈,在面向小白塔的樹杆,分衩處底下約拇指長短處,看見了當年某個頑童趁人不備用石頭劃下的一道疤痕,她輕輕撫摸那道疤痕,想起一貫脾氣溫和的媽媽那天發了大脾氣。

然後她蹲下,就在疤痕正對的下方,離銀杏樹大約半米處,用花鋤開始刨土。

沒多久,就看見某年暑假,她埋在這裡的玻璃瓶,木塞四周的臘封還好好的,可以看見玻璃瓶裡的紙條,因為經過了防腐處理,上頭的字跡仍在。

她埋下的一段記憶,看來一直埋藏著。

過了百年,誰能想到才由她親手挖出,讓記憶重見天日?

卿生把琉璃瓶放了回去,再次親手埋藏。

她站起身,解開沈嘉木的疑惑:“仁愛鎮、白塔山、青梅河、竹馬橋……是我外公外婆的出生地,這片花田的舊主人是我的媽媽,這個玻璃瓶是我埋在這裡的,沈警官,我不是從平行世界穿越來的,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不同時間,當初我看現在的時間和我生存的時間相差百年,隱隱有些疑惑,但我並沒往這方面想,九曲鎮不是我所熟悉的環境,包括申江市,雖然我在百年前也生活在申江市,但兩個申江市沒有一點相同之處,或者說你帶我去的市裡的幾個地方,沒有我熟知的建築和景觀,我以為是巧合,這個世界剛好也有個申江市而已。

可我來了這裡,這裡的山水我太熟悉了,這棵銀杏樹甚至是我媽媽種植的,我非常確定,不是巧合,不是兩個平行世界都有相同的景觀,我是從百年前穿越到了百年後。”

許卿生不知道沈嘉木是什麼心情,或許在他看來究竟是平行世界穿越還是隻穿越了時間並沒有太大區別,但她的心情,現在卻是悲喜交集。

百年之後的世界,沒有她的媽媽,沒有莫勿,她所熟悉的一切人應當都已不存在了,滄海桑田,人事全非,許卿生這個名姓應當也沒留下任何痕跡,時光太久,哪怕有網際網路的存在也足夠讓曾經活著的人銷聲匿跡,她也許是幸運的吧,因為只有她還能看見百年之後,世界天翻地覆的改變。

不變的,是這山水,是這花田,是這樹木,還有她埋藏著的不為人知的記憶。

彷彿一個不信愛情的人,卻做了件最浪漫的事。

卿生一時沒留意沈嘉木突然凝重的神色。

“你還需要在這裡逗留一會兒嗎?”沈嘉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