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現代華夏的批評家來說,扮演女性角色,即便不是梅蘭藝術的全部,也是他藝術的核心,同時也是梅蘭藝術最具爭議性的地方。

梅蘭被崇拜者和支持者譽為伶界大王,是因為他塑造女性角色的高超藝術;

而他被詆譭者中傷,也是因為詆譭者要麼認為他的女性角色塑造得太好了,要麼認為他根本塑造不好女性角色。

他因為是第一位冒險去國外展示、傳播中華民族戲劇和文化的著名演員而獲得了讚許。

但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有人攻擊他不僅沒有給中華民族帶來榮耀,反而還帶來了恥辱,他將華夏投射成了一個社會與文化上的弱國,一個帶有柔弱女性氣質的民族。

雖然有關男扮女裝的爭議在華夏國內看似具有社會和文化意義上的合理性與必然性,但它對於醜國人接受梅蘭的男扮女裝藝術幾乎沒有產生什麼影響。

不過,對於梅蘭及其同儕來說,這還是造成了巨大的思想負擔。

他們非常在意醜國觀眾和批評家會對梅蘭的表演做出怎樣的反應,又將如何看待華夏戲劇藝術。

為了讓醜國觀眾理解和欣賞梅蘭的乾旦藝術,先發制人地避免負面反應的發生。

黎耀陽在梅先生訪美前,準備了一系列的英文資料裡,加入了一篇介紹,向醜國觀眾介紹梅蘭的藝術是華夏戲劇史悠久傳統的合理延續與完善。

女主持人,每晚都會在梅蘭的節目開始之前向觀眾強調,梅蘭不同於西方舞臺上的男扮女裝者。

他不是在假扮女人,而是力圖呈現出“想象中的理想女性形象”或象徵了“東方永恆的女性理想”。

梅蘭自己也在紐約的一次採訪中強調他的藝術作為某種公認傳統的有機組成部分,具有歷史合理性和必要性。

因為這一文化傳統直到1911年那場勝利之前,都不準女人登臺:

華夏廣大的戲劇觀眾已經非常習慣於觀看由男性扮演的女性角色,以至於女演員在扮演女性角色時,如果不按照男演員的傳統風格表演的話,她就會被認為是不像真的。

在首演和隨後的演出中,醜國評論家幾乎是眾口一詞地稱讚了梅蘭的男扮女裝藝術,紛紛驚歎於梅蘭將自己轉變成女性角色的高超能力。

其中一位批評家的說法就頗具代表性:

“他對女性角色的吸收融入是如此徹底全面,以至於人們很難相信他本人居然是一位男士。”

與此同時,由於將梅蘭視作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演員之一,也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演員之一,並且認為他的乾旦藝術代表著華夏戲劇的最高成就,批評家們反對將梅蘭的乾旦藝術誤解為一種單純的男扮女裝行為。

一位評論家稱,梅蘭“打破了西方人對於男扮女裝的偏見”。

這些批評家堅稱,梅蘭的藝術象徵,濃縮或體現了“女性特質的精髓”、“女性的昇華,比女人還女人”、“永恆的中國女性觀念”、“永恆的東方女性理想”、“永恆的女性”、“女性角色的普遍元素”和“具有普遍的女性氣質”。

就連一位重要宗教哲學雜誌的作者,也不顧西方宗教反對易裝癖的傳統偏見,宣稱梅蘭是他在舞臺上見過的“最美的存在”。

他認為這位華夏演員“體現了‘永恆女性’的方方面面,即那些最具魅力、最變幻莫測、最纖弱精緻也最所向披靡的特質”。

他甚至因此發出了“今天的女人都怎麼了”的困惑追問。

加入對梅蘭齊聲讚美的還有像保羅·克勞德爾和瑪莎·葛蘭姆這樣早已成就斐然的人物。

克勞德爾在跟朋友討論現代戲劇和音樂時,提到過他在紐約觀看梅蘭芳表演的經歷:

梅蘭只扮演女人或女孩的角色,但他以一種輕快的優雅來扮演她們,就像一面特別棒的鏡子。

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就是個精靈。

由於他的身段具有令人愉悅的流暢性,所有的情緒和情感與其說是表達出來的,還不如說是被他轉換成了音樂進而流淌出來的。

在一次與肯尼思·泰南的談話中,曾是聖丹尼斯學生的瑪莎·葛蘭姆回憶說:

“我一直對東方戲劇著迷……梅蘭來美國的時候,我去看了。

他是當時華夏最偉大的演員,總是扮演女性角色。

他是那麼不同尋常,既是一個完整的男人,又是一個十足的女人。”

特別值得一提的還有作家兼報紙專欄作家卡爾基欽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