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山送走了梅紫青和封愁初,隨著觀門的關閉,他的悲傷與不捨從臉上散去,只緊緊地蹙著眉,滿目躊躇。

他一轉身,迎面是宣六遙似笑非笑的探詢眼神。

倆人沉默對視。

半晌,白溪山開口:“六弟,從前我倆關係如何?”

“爾爾。”

“可與我講講宮內的事麼?”

“你知道的呀。”

宣六遙淡淡地扔下一句,轉身便走。

白溪山站在原處,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一句:“我不是不記得了麼?”

蹭府多日,終需一別。

白溪山趁著夜色離了梅花觀,回了自己的宅子。緊跟著,有人送來兩隻箱子,未提一字一句,箱裡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閃著鬧哄哄的光芒,令他的心裡煩擾得似紮了無數根銀針。

銀子、權勢,如他曾經所言,無需貪多。

可他不得不去貪,因為不貪,便是擋了上頭人的前路。

他始終相信自己不過是冀州白氏家的親兒,若自己真是四皇子,當初有“知遇之恩”的封宰相怎會數年不與他提?何況,他依稀記得兒時瑣事,即便是父母嘮叨,他能有印象,便是經歷過的。

他明面為一個小小校尉,實際上,是宰相封愁初暗中豢養的殺手兼情報組織“飛花”的首領。他在某一次比武中被封愁初看中,暗中攬進了“飛花”,做了幾年殺手才替下前任首領。而那前任首領,據說是做事不得力,被處理了。

一個多月前,封愁初找到他,告訴他西宮太后要認四子,讓他作好準備,並告訴他如何應對。

他有些懵。

皇子還能假冒?

何況,他當了皇子,封愁初就不怕將來控制不了他麼?

然而封愁初似乎並不擔心這個問題,只告訴他莫露餡。

若是哪裡露了馬腳,冀州他的白氏家族將與他一起傾覆——如同他做殺手時一樣。可若成了,不但他能當上權勢傾天的親王,連著白家也能跟著雞犬升天,卻是有著莫大的好處。

有白家人做質,封愁初又怎會擔心他有一天會過河拆橋呢?

自然,白家人得了好處,他封愁初的好處又如何少得了。

冒認皇子,是誅九族的罪行。

他如扛著整個白家,腳底踩著刀刃,稍不留神,咔咔咔......便成了京城最好酒家頭牌廚師刀下的魚肉,片得細細嫩嫩、入湯滾氽。

此時想來,仍如芒在背。

尤其,今日西宮太后告訴他:做回四皇子的時機尚不成熟。

當年四皇子的喪事已辦,名字早已入了死籍,想讓聖上認回他,恐怕不是易事,而他一旦暴露卻做不成皇子之時,如同沒了殼的雞仔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大約一頓飯功夫就可以讓他從這世上消失無影,死無對證。

她讓他仍如往常一樣,做一個小小的校尉,他甚至不能往上晉升,免得接觸的官兒大了,難免會被人認出,從而傳到聖上的耳朵裡,招來戧害。

就像是已經把他串到籤子上了,卻掛在鍋邊,要下不下的,讓人進退兩難。

“福叔,拿壺酒來!”

他在書房裡大叫一聲,想來這安靜的小宅子裡,那個耳朵不算聾的老僕能聽得見。除非他此時已經睡著了。

不一會,門口有人影一閃,那人提著一壺酒,拈著兩隻酒杯,腳步輕靈地走了進來:“妹夫,也不點個燈?”

“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