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再軸,也不敢去碰手裡握著劍的他,直急得團團轉,一眼看到了還在笑眯眯看熱鬧的宣六遙,一下像開了竅似的,拍著大腿喊了一聲:“官老爺,有了!”

鐵星藍騰地坐起身,灰藍的眼珠子鋥地亮了:“有空房了?”

“沒有。”掌櫃搖搖頭,無視鐵星藍因為憤怒而握緊刀柄的手,繼續說道:“這位小公子屋裡有兩張床,官老爺可以跟他擠一晚。”

鐵星藍的目光緩緩地移到宣六遙身上。

宣六遙一驚,怎地,沒空房就要打他的主意?除非迫不得已,他可不願跟人同睡,他只想一個人睡大床。

只恨自己看熱鬧不知道見好就收,還想看人家怎麼收場。他嘿嘿一笑,喚聲“阿九”,掉頭就轉上樓梯,往二樓去了。

身後響起沉重的步伐,還有重物被拖上來的聲音。

宣六遙暗暗叫苦,回頭一看,鐵星藍拽著那被鐵鏈捆住的男人,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阿九站在樓梯下,愁眉苦臉地抬頭望著。

鐵星藍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轉頭叫道:“掌櫃的,看好那個死人。他身上有什麼物件我都知道,若是少了一樣,明日你就跟我同去八扇門,我把那大牢送與你蹲,多久都行!”

又迴轉頭來,衝著宣六遙嘿嘿一笑:“小真人慈悲為懷,必不忍在下睡那硬梆梆的飯桌。在下夜裡睡覺要放屁,明日你還要用那桌來吃飯......”

宣六遙幾步衝進自己的房間,後頭一陣鐵鏈“磕噔磕噔”響,鐵星藍腆著臉跟了進來,把那男人往牆邊一扔,自己左右張望著:“小真人住的房間真是氣派,在下也不貪便宜,跟你把那房費平攤一下。”

他伸手在懷裡摸了一會,掏出一塊碎銀來:“這個夠麼?”

宣六遙不理他,只坐床邊喚:“阿九,去要些熱水來。洗了睡覺。”

“是!”阿九在門邊應了一聲,出去要熱水去了。

“多要些!”鐵星藍追到門口,也衝著阿九喊了一聲。

阿九沒有吭聲。

此時鐵星藍覺著了自己的厚臉皮,若這小公子真是皇殿下,還不太好過分。他摸了摸後腦勺,訕笑道:“小真人若是嫌棄,在下在門邊坐一晚便是,正好替小真人看個門,你們也好睡得安心。”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不給臉,就只鐵星藍要惱羞成怒了。

宣六遙沒好氣地朝著偏間抬抬下巴:“那裡有張小床,鐵總捕頭若是不嫌棄,就睡那兒吧。”

明明知道他是總捕頭,還敢這麼使臉色的,要麼不長眼,要麼來頭比他大。鐵星藍心裡有數,欠了身謝過,乖覺地去了偏間。

偏間其實也在這屋裡,中間只隔了一道布簾。

一會兒熱水送到。鐵星藍聽著他們洗臉洗腳,水聲嘩嘩,抬起自己的腳看看,只能在心裡羨慕,命好的人在哪兒都有熱水,命歹的人即便不跟死人睡覺,卻連半滴熱水也碰不到。想想自己都還不曾吃晚飯,此時覺著餓了。

懷裡還有半塊燒餅,鐵星藍掏出來放入嘴裡啃,幹得幾乎要淌出熱淚。

卻聽一聲輕微的“篤”,那小公子在布簾外問:“鐵總捕頭,還有些熱水,你可要洗把臉、燙個腳?”

“要!”

鐵星藍翻身坐起,把燒餅往懷裡一揣,掀了簾子大踏步跨了出去。果然留了不少熱水給他,只是沒人侍候,鐵星藍燙著腳,舒服得眯了眼搖頭晃腦,只覺著自己原來也是好命之人。

一個小二端著托盤進來,一陣香氣撲鼻。

從托盤裡放到桌上的,是一大碗澆了雞汁、鋪著肉片的麵條,香得鐵星藍的口水也溢到了嘴邊。他又開始思考命好、命歹的問題。

“鐵總捕頭,我們先睡了,你把麵條吃了。”宣六遙坐在床上朝他喊了一聲。

“替我叫的麵條?”鐵星藍很是意外。

“是啊,你不會已經吃了吧?”

“沒有沒有,多謝皇......小真人。”鐵星藍又覺著熱淚要滾出。

一夜無言。

天亮後,幾人下樓吃過早飯。

宣六遙放下筷子,等阿九去櫃檯付過錢後說道:“鐵總捕頭,後有會期。”

鐵星藍正大口嚼著饅頭,一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等一下小真人,你去京城是吧?我也是。我有馬,一會兒你跟我同騎一匹馬,放心,我那匹馬是從雲胡國來的良種大馬,完全坐得了兩個人。”

宣六遙笑笑:“不必,我有馬車。”

鐵星藍緩緩地抬起頭,灰藍的眼睛又鋥光發亮地看著他:“小真人有馬車?”

“是。”

鐵星藍的手仍按著,不捨得他離開似的,說出的話更是撓人心肺:“在下還在發愁,那硬梆梆的死人該怎麼運回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