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退學風波

只見那張紙上, 端端正正地寫著題目《春耕》,然後便是沈江霖寫下的詩句:

勤農披曦光,

耕地開荒忙。

風吹千畝浪,

汗滴滿衣裳。

明明只有二十個字,但是張文山卻在心裡默默讀了好幾遍, 彷彿透過這首詩,他眼前真的浮現出一個農民在早晨天還矇矇亮的時候就出發,勤勤懇懇耕地開荒, 種下成千上萬畝的麥地, 隨著春風搖曳如海浪,詩人們看到的是天下昌平、風景如畫, 卻無人注意到這些勤農們早就“汗滴滿衣裳”了。

明明是很質樸的用詞,但是就是給人構建了一幅可以想象的到的畫面, 不管是用詞的準確性, 還是想要表達的意義,都是上乘。

甚至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那句有名的“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便是放到科考的時候寫這首詩,恐怕縣尊大人也得給個上等。

這可很不像他能教出來的學生啊!

張文山一向覺得自己在寫文章上還算不錯, 但是寫詩, 尤其是限韻限題材的試帖詩, 只能說是勉強寫出個符合題目要求的詩作, 想要追求多高的立意、追求語言的清新脫俗, 那他寫了一輩子的試帖詩,也只不過偶得一兩首精妙之作。

沈江霖的詩, 清新自然、渾然天成。

而要注意的是,他今年才十歲,沒有外出遊歷過, 從小錦衣玉食,估計連稻和麥都可能分不清楚,但是卻能憑借想象,寫出這樣一首詩,這樣的共情能力、思維敏捷程度,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沈江霖走後,並不知道張先生的感慨萬千,他寫這首詩的時候其實也覺得有點難度,既要限詞限韻,又要規定主題,就和那些八股文一樣,都是帶著鐐銬起舞。

不過他腹內詩書何止三百首,祖國的大好河山早就遊覽過一遍,為了探尋心中的哲學奧義,他還曾在鄉間農家小院住了半年有餘,那段時間他和村中普通的農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打坐冥想,每日思考。

雖然他沒有學過作詩,但沈江霖自有他的心思細膩以及獨特的思考方式,同時他還有著非比常人的對世界的領悟能力,再加上上輩子廣闊遼遠的見識,或許和那種天才詩人無法相媲美,但是用著這個身體寫出來這篇《春耕》,實在是給了張文山不小的震撼。

張文山等到收齊答卷後,看著那幫猴兒一窩蜂散了,心中搖了搖頭——或許讀書進學不是每個人的追求,不來繼續聽課,對有些人來講,反而會是解脫?

可悲可嘆!這世上總有庸碌之人,心思不在讀聖賢書上。

等到他將卷子一張張批改完,最後點出了十五份最末名的卷子後,張文山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將卷子按照名次依次排好,沈江霖的答題卷赫然在最上層。

張文山將答題卷子整理好後,第二日一早就去了榮安侯府。

管事鄭全福接待了他。

“張先生,快往裡面請!”

鄭全福帶著張文山往侯府裡頭走,此刻日頭正好,微風習習,兩人走過外儀門,又經過抄手遊廊,抄手遊廊簷下隔段距離掛著一隻鳥籠,裡面都是一些珍稀品種,在精緻的鳥籠中撲騰清鳴,自有僕人每日精心喂養伺候。

張文山隔著院牆往裡頭望了一眼,不遠處假山流水、亭臺樓閣、輝煌大氣,仿似人間仙境。

張文山久不來侯府,每來一次,心底都要感嘆一回,鐘鳴鼎食之家,莫過於此了。

“張先生在此稍後片刻,容我通傳一聲便回。”鄭全福將張文山帶到了前外書房後頭的一個耳房內,命人沏茶上點心,禮數十分周全。

張文山擺手笑道:“勞煩大管事了。”

張文山等到鄭全福走後,一個人在耳房內焦灼地走了幾步,馬上要面見沈侯爺,張文山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況且他還有自己的一番小心思。

沈銳此刻正在外書房內和幾個清客聊著朝廷最近預備頒布的商戶納入良籍之策,沈銳對此十分不贊同,狠狠拍著案幾怒斥:“我大周朝向來以農為本,重農抑商,商人奸猾無底線,怎可不加以限制?朝堂之上袞袞諸公恐怕許多人都被那些商人給收買了,才會有這樣的奏疏敬上!”

沈銳評說的尖銳,清瘦的臉龐上滿是憤怒之意,坐在搭著流雲金線暗紋銀紅椅搭圈椅內,身著緞面水貂內裡氅衣,饒是一幅指點江山、大言不慚之狀,也夠有氣勢和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