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 被人看穿

楊允功用張夢淵, 就是因為張夢淵在朝堂之中沒有根基,但是做人靈泛,長袖善舞, 同時能力也是不俗的,基本上他交代給張夢淵的事情, 張夢淵都能妥當地完成,同時又不缺乏忠心,好幾次在他危難之際, 張夢淵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力挺他, 可以說他們之間的情誼是經過多次考驗的,才能讓楊允功對他看重至此。

否則, 楊允功一國首輔,想要追隨他的人何止千萬, 哪裡會看的上寒門出身的張夢淵?

就是因為這個世上, 又有忠心又有才幹的人太少,所以張夢淵才冒了頭。

大部分的人,若有了幾分才幹,就開始目中無人, 恨不得眼睛長到頭上去, 自認為老子天下第一, 哪怕暫時聽話, 日後有了點權力後, 還是會翹尾巴自立門戶、不聽指令;也有些人是忠厚老實的,本本分分做事, 但是他的能力就在這裡,雖然忠心耿耿,但是思考的太少, 用起來的時候就格外不趁手,稍不留意還可能壞事。

而張夢淵就是屬於剛剛好的那種人。

當然,這種情況也是因為楊允功的幾個子侄輩裡沒有特別優秀的人才,若是楊家家族裡就有,自然是先要扒拉自家人,可就是因為要麼是爛泥扶不上牆,要麼才幹平庸只能在不起眼的官位上任職,哪怕心裡再想提攜他們,也要頭腦冷靜,硬將他們推到臺前顯眼處,只會引人注目、受人於柄。

這是楊允功這麼多年來的心病。

他自己不說比肩歷代名臣,但以後的大周史記上總會留下他的痕跡,奈何楊家一族之中卻是後繼無人之像,尤其是被他曾經寄於希望的第三子楊仁和,明明是塊讀書人的材料,十六歲的時候就中瞭解元,那個時候楊允功正是往上爬的階段,官運亨通之餘,幼子又時常被人誇贊有他當年的風采,真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以為自己算是後繼有人了。

誰能知道後來幼子就逐漸荒唐了起來,和一個同窗不清不楚,被他關在家裡讀書後,更是每日發了瘋一般掙紮地披頭散發不顧儀表也要跑出去找那同窗,氣的楊允功將他抓起來就一頓好打。

從此以後,楊仁和就一蹶不振了起來,書也不讀了,科舉也不考了,成日裡就在家裡寫一些酸詩、酗酒度日,楊允功的妻子看不下去,求楊允功成全了幼子和那人。

但是楊允功正是官場上的關鍵時刻,他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家人成為他身上的汙點?讓他的政敵找到地方來攻訐他?

楊允功也是個狠人,他二話不說給他楊仁和聘下了一個良家女子方氏,壓著楊仁和拜堂成親,一杯春酒下肚,關著門讓他們行了周公之禮,見一次不見效,後來又和楊仁和做下了約定,才讓他的妻子方氏懷了孕。

方氏懷孕之後,楊仁和被楊允功派人送回了湖廣老家,方氏則是被留了下來悉心照料,等到孩子生下來後,幸而一舉得男,讓楊允功鬆了口氣。

等那孩子到了三歲開始,就跟在楊允功身邊讀書,楊允功想著自己年輕的時候只想著功名利祿,沒有仔細培養好孩子,大兒子二兒子是愚鈍不開竅的,生下來的孩子也資質平平,但是三兒子既然比他還有聰明像,沒道理他的孩子培養不出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孩子如今也已經長大成人,讓楊允功欣慰的是,自己這麼多年的心血沒有白花,前幾年楊志遠就中了進士,後來在楊允功的運作下,成了七品中書舍人。

中書舍人屬於中書科,中書科隸屬於內閣,等於是內閣的輔助部門,專門幫助內閣閣老書寫制詔和銀冊鐵券,或是整理奏摺等。

這個中書舍人的官位是微妙的,若是無人提攜,那不過就是做一些典史的活而已,無甚權力,若是有人提攜,那便是青雲直上,日後若有造化,直入內閣也未嘗不可能。

楊允功一直沒讓楊志遠冒頭,他為的就是想讓楊志遠以一個全新的面孔出現在新帝面前。

楊允功早就想過了,他是永嘉帝一手提拔上來的,身上已經深深地烙印下了永嘉帝的印子,所謂一朝一天子一朝臣,這不是一句玩笑話,新帝如今剛剛繼位,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往後必然是要培養自己的班底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再說了,他已經縱橫官場數十年了,先帝走在了他前面,但是他又有多少年可以活呢?

就算活的夠久,但是到時候眼也花了、耳朵也聾了,誰還會繼續重用他?

哪怕楊允功再不想承認,他也不得不面對,權傾朝野的人也是會逐漸走向衰老和消亡的。

永嘉帝的逝世,更讓他深刻地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所以,當楊志遠考中進士後,楊允功先是讓他在翰林院默默無聞幹著,過了三年又調入中書科,繼續熬著資歷,從不冒頭也不張揚,低調的都快讓人忘了,他是當朝首輔之孫。

楊允功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等到他快要退下的時候,就是他孫子揚名立萬的起點了。

楊允功為了給楊志遠鋪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甚至當永嘉帝駕崩之後,楊允功一方面感嘆可能屬於他的時代也要隨著永嘉帝的駕崩而過去了,但是另一方面楊允功又看到了楊志遠的機會要到了。

這個機會的起點就是新帝身邊的起居郎一職。

還有什麼官職,能和日日伴駕的起居郎相提並論?說難聽一點,除了幾個新帝身邊的心腹公公,再無人有這樣的機會。

起居郎這個官職已經被楊允功視為囊中之物了,可如今橫空出來一個沈江霖,將楊首輔籌謀多時的果子直接摘了去,且在楊允功已經想盡辦法去“撥亂反正”的時候,依舊沒有阻止成功,這又讓首輔大人情何以堪?

終究還是輕敵了!

在張夢淵提出沈江霖是否有問題的時候,楊允功心底默默嘆了一聲——張夢淵一切都好,就是在政治敏感性上依舊差了一些。

張夢淵追求的是真憑實據,可是很多時候,朝堂之上的許多彎彎繞繞,並非一定要真憑實據才能下決斷,等到找到真憑實據的時候,一切說不定都已經塵埃落定了,哪裡還有機會先發制人?

但也正是因為張夢淵的這種缺陷,才讓他至今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