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吳亙有些錯愕的看著陸烈,不知對方為何會出此危言。

“恕小弟愚鈍,此禍何來,還望陸兄解惑。”看對方打住不言,吳亙趕緊追問。

“唉。”陸烈長嘆了一口氣,舉酒淺呷一口清酒,

“吳兄弟啊,你年輕力盛,頗有帥才,但你錯也錯在太能幹了。說句實話,昆天洲人族卑微。你來了此地,上下左右皆視你為異類,別的牧人做些事情自是無人關注,但你稍有所成,便會被人盯得死死的。看得人多了,暗中下絆子的事就會多了起來,一著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啊。此外,你投奔了領主家。按你們北洲的說法,人家也是主宰一國的大族,若你直接投靠領主也就罷了,卻偏偏投靠的是少主,難免涉入兄弟相爭,自會有人看你不順眼,時時想著除之而後快。若你投靠後資質平庸也就罷了,自不會太引人注目,偏偏你還這麼能打,手下集聚了一幫驕兵悍將,這就犯了大忌諱。任誰在位,也不會允許這麼一股力量掌控於外族手中。說得難聽些,就是姬夜上位,時日長了亦不會容你。即使他能容,他的手下諸臣僚也斷不能容。這與人的情分無關,而是與權勢有關,與他坐的那個位子有關。吳亙,明人不說暗話,我素來對人族苛刻,你是知道的。但我也承認,人族之中亦有英豪,如你就是其中一位。正所謂英雄惜英雄,今日陸烈腆著麵皮邀你,實是生了愛才之心。能不能聽進去,於我而言並無多大損失,只是可惜了吳兄弟這身本領。”吳亙眨了眨眼,看了看已是低頭飲酒的陸烈,又瞥了瞥嘴角含笑的巴洪。

陸烈的話倒也中肯,這其實也是胡嘉和楊正暗地裡與吳亙提過的。無畏軍再往下走,若只是依賴於與姬夜的情分,那就好似系孤舟於細繩,浪潮稍稍大些,就有船傾人覆的風險。

長嘆了一聲,吳亙衝著陸烈和巴洪鄭重一禮,

“陸兄弟所言極是,只是我已經走到此種地步,可有解套的法子,教一教兄弟。”咳咳,陸烈咳嗽了一聲,一條腿蜷起,胳膊放在膝上不停晃盪,

“吳兄弟,你已如江中行舟,停是停不來了。如若就此罷手,多少人害怕你捲土重來,勢必會將你生生摁死在水裡。只能一路向前,不過就是多找些港口,遇有浪急時有個靠岸的地方。狡兔尚有三窟,何況吳兄弟這樣的虎豹之輩。”

“哦。”吳亙聞言挑起眉頭,

“陸兄的意思我明白,暗投他家嘛。只不過我在鐵手行省只與姬夜相熟,貿然轉投他人豈不唐突,有誰會接納。”陸烈與巴洪對視一眼,意味深長笑道:“吳兄弟要是信得過我二人,我兩家亦可供容身,而且我們會提供一些人族供兄弟重新建軍。”說到此處,陸烈站了起來,

“當然了,吳兄弟可能覺著陸烈此舉有挖牆腳之嫌,是小人之舉,但陸某就是明著說了,我看上了吳兄弟,就是要挖牆腳。當然,這並不是非此即彼,吳兄弟仍可與姬家來往,只不過是多了些迴旋餘地罷了。”吳亙雙手向後撐著地面,仰頭看著陸烈笑道:“陸兄如此明目張膽拉人,就不怕我轉頭向姬家告密嗎。”

“哈哈。”陸烈仰頭大笑,

“今日之事,只有你、我和巴兄弟三人,即使你去告密,我死不承認又當如何。以姬家如今岌岌可危之勢,即使對我心有不滿,又豈敢隨意發難,壞了整個行省局勢。吳兄弟,此事是堂堂正正的陽謀。當然,如果吳兄弟心裡實在過不了這道坎,就當陸某今天什麼也沒有說。”吳亙低下頭沉吟不語,半晌後方遲疑道:“且容我再想想,姬夜對我不薄,如此作為著實是有些對不住他。”陸烈點了點頭,起身上前拍了拍吳亙的肩膀,

“自無不可,一下子轉這個圈,著實有些不易,此乃人之常情。若是吳兄弟一口答應,我反而要心中生疑了。”

“多謝陸兄、巴兄體諒。”吳亙敷衍的拱了拱手,心神不定起身,就準備告辭離去。

“吳亙,此事何須猶豫,應了便是。”一個響亮的聲音從屏後傳來,隨著聲音,明錚忽然出現在吳亙面前。

“明錚,怎麼是你,你何時來到了寒陸城。”吳亙一臉詫異道。明錚大笑著上前,抓住了吳亙的胳膊。

與大遺洲時相比,明錚面色有些蒼白,但眉眼間卻成熟了許多。

“不錯,金身之法的功底倒是比我還要厚實。”明錚滿意的點了點頭,負手於後,

“我早已到此,作為局外人,聽了他的想法,我倒是勸你應下此事。”

“此言何解。”吳亙深深看了對方一眼,看三人的舉動,明顯相識已久。

“吳亙,我問你,你來昆天洲所為何事,可是為了姬家?”明錚笑眯眯說道。

“為了……”吳亙說了半句就戛然而止,心神轟然炸響。是了,自己來昆天洲不就是想手中握有一支強軍,打回北洲嗎。

幫姬家打天下不過是擴軍的手段,而現成的兵員和資源就擺在面前。看到吳亙的神情,明錚微微點頭,

“想通了就好,切勿呆得久了,陷於局中無法自拔,那你倒成了一個地道的牧人了。”咬了咬牙,吳亙衝著陸烈和巴洪拱了拱手,

“兩位,好意心領,我暫且應下,只是有些細節還須與手下兄弟商量一下。”陸烈微微一笑,雙手一攤,

“自無不可,此乃大事,當需好好議議。我聽說你與明錚統事有舊,今日不妨好好聚上一聚。來,我們不談公事,只論私誼。”在三人的盛情相邀下,吳亙便又坐了下來。

再往後,真的只是談論一些昆天洲的見聞,偶爾也會聊聊大遺洲的古怪風情,再不談論合作一事。

酒足飯飽,吳亙面紅耳赤、踉蹌起身告別,別說,這陸烈的酒量著實不錯,與其對拼十幾個回合,竟然不分上下。

等離了陸烈的宅邸,吳亙一臉陰鬱的向著城外走去,酈其等人也是緊隨其後。

看吳亙心事重重,幾人也不敢上前打擾,就連一向頑劣的牛超也是識趣的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