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元乾自新官上任,一把火將廣業堂“燒”起來後,這些紈絝竟然真被他給鎮住。

他也是無奈,他早在雞鳴時分前便星夜地趕到了國子監,那是比監生還要早半個多時辰。由於是上任第一天,他不得不提前來監學見過上司祭酒與同僚右司業一眾人。

這些讀書人表面上文質彬彬的,實際上一肚子壞水。那祭酒姓郭,乃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據說任此職快二十載了,標準的老學究。

他的同僚,右司業於彥昭管轄著另五堂,是個謙謙君子的模樣。他頗有一番胸懷天下黎庶的心胸,可這樣的人講起聖人之道尚可,唇槍舌劍倒是不在話下。但是對於油鹽不進的官宦子弟,那就是快刀斬流水,毛用沒有!

早在國子監還未開門時,這老學究便想讓於彥昭暫管一日廣業堂,讓包元乾熟悉熟悉國子監。可於彥昭打死都不願去,與幾個學正連連推著包元乾去廣業堂。

包元乾什麼心思,看著這幫臭老九一肚子壞笑的模樣,心頭便有了幾分底了,給自己的不是什麼美差閒差,而是個苦差!

也就是那一刻,包元乾似乎明白了姜為所言。那日封賞下來,官職都頗低,姜為好幾次私下告誡他莫要懈怠。

今日來這國子監後,正好與姜為的話不謀而合。看來這個朱老四安排自己一個武人任職司業,絕非是空穴來風,而是刻意為之。

其目的不言而喻,朱棣便是要看看自己有沒有能力處理這塊燙手山芋,這或許只是個開始,也是一種對自己的考核。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去,那也莫說什麼重任。且混個小官,苟且一生便是。

往日劉司業沒有後臺背景,也沒有皇帝授權,對於這些紈絝自然手足無措。可如今自己是答題人,背後有著朱棣似有意無意的首肯,那他就沒什麼可顧慮的,放手幹就完了!

琢磨透了這層關係,所以方才在廣業堂,並非他刻意板著臉,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做與人看。而是朱棣已經把試卷出給了他,他就必須要硬著頭皮把這張卷子做好。

畢竟,這五六品的官兒,可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是往上走,一上又一上。只是如此一來,倒是把這些文勳武貴家的子弟折騰不已,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想來也無大礙,文官武將得罪也罷,不得罪也罷。畢竟如今是大明天子在盯著自己,大不了包爺轉投天子門下,管你什麼文武黨爭。

那郭祭酒倒是嘖嘖不已,直誇包元乾好手段,他的到來對於廣業堂自是一劑猛藥。於彥昭是個斯文人,自然不會動手粗魯,不過也暗暗點頭,心道這幫兔崽子好日子到頭矣。

........

雪夜,應天府皇城,乾清宮。

在燈火葳蕤的乾清宮,四周檀香陣陣,紗幔帷帳,綾羅綢緞懸掛四壁。

“爹,是你麼?爹....”

宮殿中的龍榻上,一個黝黑膚色的壯漢緊閉雙目,四肢有些緊張地扭動,嘴中喃喃地說著夢囈之語。@·無錯首發~~

“爹!!”

那壯漢似乎做了噩夢,大呼著突然驚醒!

他滿頭冷汗,胸前背後的明黃色褻衣都已溼透!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看著四周龍榻上的純金龍首,正從四面吐著珠子冷冷地注視著他,他突然背脊發涼,驚聲一嘯將棉被掀起蓋住一隻金龍首!

同塌的女子被他一番動靜驚醒,立時起身跪近,安撫著他的後背道:“陛下又做噩夢了?”

朱棣瞪大虎目,眨也不眨地望著床榻,手中死死攥住床榻。

聽著他驚呼,四周的內侍與御林軍紛紛趕至殿外靜候。

“聖上...”

“滾!!”

一個內侍官剛開口,便被朱棣一甩袖一聲虎嘯呵退。內侍官都是伴虎之人,自然眼明手快,招招手便將四周值守的御林軍遣退。。

“方才朕夢到爹...夢到先皇了。”好一會兒,在女子的安慰下他才漸漸緩過神來喃喃道,“先皇執劍質問於我,為何造反...”

他多年靖難,幾度生死,早已睡不能深眠,時常伴隨噩夢,輕聲響動都會將他驟然驚醒。往日他雖常叫父皇,可下意識依舊會叫出一聲爹。

那女子如瀑長髮,用方巾攢著朱棣額間的虛汗,安慰道:“想必是陛下近來操勞國事,思念親人過度所致,臣妾明日便讓太醫院調製寧神藥方。”

朱棣嚥了嚥唾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女子所言,只是兀自搖頭道:“妙雲,你也是見到了那份詔書的。詔書上先皇讓朕星夜帶兵直奔應天,這分明是要傳位於朕。可是朕卻遠在北平山高水遠,遙遙兩千裡,朕星夜兼程還是沒能趕上,讓朱允炆那廝近水樓臺先得月,狗膽包天竟搶先謀害先皇,矯詔登基!”

徐皇后輕擁著朱棣,喃喃道:“不怪陛下,先皇臨終之際身邊之人皆是那太孫一黨的文官。先皇政令不通,聖旨不達,能夠拼死將那份詔書突破重重險阻送至陛下身前,已然極為不易。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如今大局已定,再無後患。”.

朱棣將頭埋在徐皇后的懷裡,恨恨道:“我大哥朱標暴亡,二哥秦王,三哥晉王都是忽而暴斃,他們三人皆是年富力強之輩,可卻都沒能活過四十之數。先皇駕崩前一年,那夜鴆酒若非妙雲識破,朕當隨父兄而去矣!”

“腌臢惡事做盡,竟然將毒手伸向父皇,生生架空了他。”朱棣虎軀大漢在此刻竟然有些悲愴道,“朕替父兄報仇,奉天靖難,奉詔登基何錯之有!?”

“可為何朕會夢見父皇持劍責問朕?為何天下人皆言朕是反賊,皆罵朕為篡逆,為何!?”朱棣啞聲悲愴,熱淚奪目而出。

他的糙臉貼在徐皇后懷中,拼死壓抑住自己的泣聲。徐皇后感受著懷中的震動,誰也想不到白日震懾天下的九五至尊,每每到了深夜卻在自己懷中崩潰失態。

她輕嘆一聲,想起先皇駕崩之際。先皇於四月底突然病危,屆時還在北平的燕王朱棣在閏五月初五收到了應天府的詔書,讓朱棣還京待命。一併送來的,還有天子的走馬符牌,這走馬符牌即是天子的兵符。

朱棣深知此二物背後的迫在眉睫,千鈞一髮。他當即便調兵南下,以父皇病危,兒子進京探望的名義率領大軍直撲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