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臺外沿,那隻白瓷茶杯早已被云溪收走,杯中冰涼的茶水也已傾倒無蹤。昨夜那場無聲的試探,最終以一種近乎絕對的沉默落下了帷幕。

趙明月坐在微熹晨光之中,手中捧著一卷書,目光卻並未真正聚焦在那些墨字之上。她的思緒,還停留在昨夜那杯被徹底無視的冷茶上。

沒有任何反應。

這便是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影子給她的答案。一個清晰、冷硬,不帶任何轉圜餘地的答案。他嚴格地遵守著他的規則,不接受任何饋贈,不與她發生任何非必要的互動,甚至連一絲可能暴露自身存在的痕跡都吝於留下。

這種極致的專業和自律,讓她心頭那份關於“皇家暗衛”的猜測,幾乎已經坐實了七八分。但……還不夠。她需要更多的證據,需要更確切的印證。僅僅是一次被動的“無視”,還不足以讓她完全勾勒出這個影子的全貌,以及他那難以捉摸的行事準則。

第一次試探,她遞出的是一份帶著溫度的“善意”(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對方選擇了拒絕。那麼,如果她展現出的,是某種需要他履行“保護”職責的“險境”呢?他會如何應對?是依舊選擇徹底的旁觀,只在她真正受到傷害時才出手?還是會……提前干預?

這個問題,在她心中盤旋不去。她需要知道,這份“保護”的底線在哪裡。這關係到她未來如何在這種無形的監視下自處,甚至……如何在必要的時候,利用這份“保護”。

當然,她絕不會愚蠢到真的將自己置於險地。這深宮之中,任何一點小小的意外,都可能被放大成無法挽回的災難。她要設計的,必須是一個看似尋常,卻又暗藏玄機,且最終結果可控的局面。

她開始在腦海中仔細地梳理著昭陽宮內外的每一處角落。哪裡足夠僻靜,不易引人注意?哪裡又存在著一些可以被“利用”的、微不足道的“隱患”?

思緒流轉間,一處地方漸漸在她心中清晰起來——昭陽宮後院靠近西牆的那一小片荒廢的花圃。那裡曾經也種過些花草,但因為昭陽宮人手不足,又地處偏僻,早已疏於打理,如今只剩下些雜草和幾株半死不活的灌木。更重要的是,那裡的地面似乎有些不平整,幾塊鋪路的舊石板也有些鬆動,周圍的宮牆也略顯老舊,偶爾會有碎石脫落。

平日裡,她和云溪是絕少走到那邊去的。但若是今日天氣尚可,她“一時興起”,想要去看看那邊是否還有什麼可堪移植的花木,似乎……也並非完全說不通?

對,就選那裡。

打定主意後,趙明月便將這個念頭暫時壓下,面上依舊恢復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她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看起來最自然、最不會引起懷疑的時機。

機會在兩天後的午後悄然而至。

那日天氣依舊晴朗,帶著秋日特有的高遠與微涼。趙明月用過午膳,略作休息後,便對云溪說道:“今日精神尚可,天氣也不錯,陪我去後院走走吧。我記得西牆角那邊以前似乎種過幾株臘梅?也不知如今還在不在,若還活著,倒是可以挖回來好生養著,冬天裡也能添點香氣。”

云溪聞言,雖有些意外公主怎麼突然想起那片荒廢之地,但並未多想,連忙應道:“是,公主。奴婢這就去拿小鋤頭和花籃。”

“不必了,”趙明月擺擺手,笑道,“只是去看看,未必就真的能挖。先去瞧瞧再說。”

她披上一件素雅的斗篷,由云溪攙扶著,緩步向後院走去。主僕二人的身影,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悠然而平靜。

……

古槐樹的濃密枝葉間,凌霄如同與樹幹融為一體的雕塑,目光緊隨著那兩個走向後院的身影。

當看到昭陽公主並未像往常一樣只在前院或廊下踱步,而是朝著那片幾乎無人問津的西牆角荒廢花圃走去時,凌霄那雙銳利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警惕的光芒。

那個地方?

他的大腦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瞬間調出了關於那片區域的所有資訊。地處偏僻,雜草叢生,地面不平,有數塊石板鬆動,西側宮牆老舊,曾有碎石掉落記錄……綜合風險評估:低度危險,但對於體弱的目標而言,存在絆倒、崴腳、甚至被掉落物砸傷的潛在可能。

她為何要去那裡?真的是為了尋找什麼臘梅?

凌霄幾乎是立刻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以他對這位公主這幾日細緻入微的觀察,她絕非一個會心血來潮、貿然行事的人。她今日的舉動,看似隨意,卻選擇了一個與往常不同的、且帶有微小風險的地點……

——試探!

又是試探!

凌霄的心中,瞬間明瞭。

這個女人……她竟然還在試探他!而且,這一次的方式,比上次那杯茶更加隱蔽,也更加……直接!她是在用自身的“安危”作為誘餌,試圖逼迫他這個隱藏在暗處的“保護者”現形,或者至少……做出反應!

一股極其陌生的情緒,夾雜著驚訝、惱怒,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被看穿後的狼狽,瞬間湧上了凌霄的心頭。但他強大的自控力讓他立刻將這些情緒強行壓下,大腦飛快地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