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了暗衛的存在,並且推斷出對方的專業與冷酷之後,趙明月並未被恐懼完全攫住心神。多年在深宮中如履薄冰的經歷,早已讓她錘鍊出了一顆遠超同齡人的、能在絕境中迅速冷靜下來的心臟。

她知道,一味地害怕和逃避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那個影子既然奉命而來,就不可能因為她的恐懼而消失。與其被動地活在他的注視之下,時刻擔憂著未知的意圖,不如……主動出擊,試著去了解他,哪怕只能瞭解到冰山一角。

瞭解,是應對一切未知的前提。

當然,這個“主動出擊”絕不能是魯莽的。她面對的,很可能是一個頂尖的皇家暗衛,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打草驚蛇,甚至引來不可預測的後果。她的試探,必須是巧妙的,是潤物細無聲的,是既能傳遞出她的意圖,又不會讓她自己陷入危險境地的。

她開始仔細地規劃。

選擇一個僻靜但有潛在小危險的地方散步?這個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隨即被否定。太刻意了。若真遇到危險,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而且,以對方的能力,很可能在她踏入險地之前,就已經將危險排除了,她根本試探不出什麼。更重要的是,這種方式太被動,她無法掌控局面。

那麼……就需要創造一個相對可控的“局”。一個能讓她處於相對安全位置,又能觀察對方反應的局。

思來想去,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窗外那棵沉默的古槐樹上。

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影子的大部分時間,都藏身於那茂密的枝葉之間。那裡視野最好,也最隱蔽。

如果……她能創造一個與那個位置“互動”的機會呢?

一個計劃,漸漸在她心中成形。

這幾日,趙明月表現得與往常並無二致。依舊是按時請安,回宮後便安靜地待在殿內,看書,或是對著窗外出神。彷彿之前所有的風波,都未曾發生過。

只有云溪隱隱覺得,公主似乎……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一些,看書的時間也更長了,常常會看到深夜。

這夜,又是如此。

窗外月色如水,透過薄薄的窗紗,灑下一地清輝。昭陽宮早已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主殿窗邊,還透出一點微弱而溫暖的燭光。

趙明月披著一件素色的夾襖,端坐在窗前的書案旁,手中捧著一卷醫書,看得十分專注。燭火跳躍,在她恬靜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云溪早已勸過幾次讓她早些歇息,都被她以“今日精神尚可,想多看一會兒”為由打發了。此刻,云溪已經抵不住睏意,在旁邊的矮榻上歪著身子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整個大殿,安靜得只剩下燭火偶爾爆裂的輕微噼啪聲,以及趙明月翻動書頁時發出的細微沙沙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夜已深沉。

趙明月放下手中的書卷,輕輕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她看了一眼窗外那輪懸在夜空中的明月,又下意識地,望向了庭院中那棵在月光下投下巨大陰影的古槐樹。

她知道,他很可能……就在那裡。

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石頭,一抹融於黑暗的影子,靜靜地注視著這裡的一切。

深吸一口氣,趙明月站起身,走到旁邊的小茶几旁,提起桌上溫著的小巧紫砂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尚有餘溫的清茶。茶是普通的雨前龍井,帶著淡淡的清香。

她端起茶杯,卻沒有立刻飲用,而是拿著茶杯,緩步走到了窗邊。

窗戶是半開著的,晚風帶著涼意和草木的氣息,輕輕拂動起她的髮絲和衣袂。

她的動作很慢,很自然,彷彿只是看書累了,想臨窗遠眺,透透氣。

她站在窗前,目光望向遠處宮牆的輪廓,似乎在欣賞著這難得的靜謐月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正不受控制地,比平時快了幾分。

她的餘光,一直牢牢地鎖定著窗臺外沿那一方小小的空間。

那裡,恰好對著庭院中古槐樹的方向。

她在心中默默計算著角度和距離。

然後,她做出了一個極其細微,卻又充滿了試探意味的動作。

她將手中那杯尚冒著嫋嫋熱氣的清茶,輕輕地,放在了窗臺的外沿上。

那個位置,不算特別顯眼,但對於一個時刻留意著這扇窗戶動靜的觀察者來說,絕不可能錯過。而且,那個位置,若是從古槐樹的方向看過來,不多不少,恰好能看到茶杯的全貌,以及裡面那澄澈的、尚有溫度的茶水。

放下茶杯後,趙明月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依舊站在窗前,彷彿真的在欣賞夜景。她的手指輕輕搭在微涼的窗欞上,指尖能感受到夜風帶來的寒意,也能感受到自己那略微加速的心跳。

她在等待。

等待一個回應,或者……更可能的是,一個毫無回應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