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不到,邱奈成已踏出後宅,準備上衙。

路過外院的時候,他在院牆外又停了一下。

院內還寂靜著,想是怕驚擾了沈淮休息的緣故,此時還看不出要搬離的動靜。

“大人可是預備為他送行?”伴在他身後的吳庸低聲詢問。

邱奈成負手而立,搖了搖頭,“昨夜已來過,沈淮不是拘禮之人,何況今日我恐怕也無暇分身。”

話雖如此,他心裡想的卻是昨日邱念雲送的那一盅燉品。

若說沈淮是刻意避開見面,可他又確實是在病中,早睡晚起都在清理之中;可若說沈淮病中虛弱,因而作息不比尋常,他卻又拖著病體突然搬離。

昨日特意趕回來,讓夫人對邱念雲曉以利害,那是邱奈成反覆度量的結果,然而,若說他心中沒有難堪和失望,那也是假的。

吳庸不知他心事,顧自說起今日要事:“吳公公昨日在衙門大發雷霆之事有了後續,夜裡就由錦衣衛陪同,將獄中那些羅幫的人嚴刑拷打,竟然弄死了十餘條人命。”

“供出什麼來了嗎?”

“這卻是打聽不到的,錦衣衛的人手把著牢門,我們的人近不得身。”

“嗯,李正鎮守淮安三年,一向懂得逢迎,這回死得這樣慘,內廷的面子裡子都傷得狠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善罷甘休。”邱奈成轉身邁步,“繼續盯著,看準機會再推波助瀾一二,若能將曹開河在漕軍裡的人都拔出來更好。”

吳庸點頭,“可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再往裡頭安置人也並非易事。戶部派來的主事人又是郎中謝有林,他初到淮安,夜裡便見了胡興。”

“胡興?”邱奈成笑了一聲,“莫不是在榷關補賬本沒補過癮?你先將王季先扔出去,探探謝有林的虛實。”

“是。”

兩人的身影漸漸隱在黎明的暗色中,走遠了,外院的牆邊上才露出個小腦袋。

蘇芽憂傷地捧著臉,靠在外院門簷上嘆氣。

她這一夜,翻來覆去地做夢,夢裡的沈淮不是這樣,就是那樣,實在折騰。

顏氏迷迷糊糊地問了幾回,她便索性起來出了屋子,想著清涼清涼,醒醒神,哪兒曉得就撞見了這一幕?

要說邱奈成和幕僚的各種算計,她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可往日都是她費盡心思去偷聽,被人家送到眼前來說給她聽,倒還是頭一回。

果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這漕督府前面衙門後面宅院,進進出出的都是官員豪紳,便是那些衙役奴僕私下裡聊幾句,也是常透著訊息,可比別處靈通多了。

可是沈淮這廝要避嫌,非得急著搬走。其實他要是真的待邱念雲目不斜視、郎心如鐵,她也是可以不太計較的……好吧,心裡確實也還是不太舒服。

蘇芽撇著嘴跳下牆頭,不得不承認:沈淮果斷地用行動表態,她心中還是很受用。

突然身後兩聲輕咳,蘇芽轉頭,卻見徐遠從牆角的樹後走了出來。

“嚇!”蘇芽驚道:“你在這兒多久了?!”

“不久,也就兩個時辰。”徐遠恭恭敬敬地道:“蘇姑娘想事情出神,小的沒敢打擾。”

蘇芽忍住一個白眼,是她自己疏忽了,徐遠和高峻每夜輪流守著外院,這事兒從未瞞過她。是自己失魂落魄的,竟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