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蘇芽和顏氏的房裡,行李剛被收拾完畢。

雖然漕督府裡給配置的一應俱全,孃兒倆卻只規矩地收拾了幾件衣物,整成輕飄飄的三個包裹。

顏氏拍拍手,甚是滿意,“總算能回去了,在這裡總覺得拘束得很。”

蘇芽正坐在床邊發呆,隨口回應:“難道去沈淮的私宅,您就不拘束了?”

顏氏叉腰舒展一下筋骨,“到底是比這裡好些。”

她這些時日跟著出遊又歷險,身上原本那些拘束幾乎都消失得沒了蹤影,私下裡更是十分地開朗了。

蘇芽又欣慰,又無奈,皺著鼻尖道:“娘呀,當初在沈淮的私宅裡,是誰跟我說:未嫁女子要如何如何注意規矩,要得人尊重,不可在外久留,不能讓人看輕了去?”

顏氏聞言,嘖嘖稱奇,走近了仔細端詳蘇芽的神色,“那,咱們還回自己家去?”

蘇芽撇嘴,“他今天不是特意跟您把原委解釋清楚了嗎?眼下時局混亂,我們又帶著晚杏,怎敢回去?”

她說著,伸手在已經酣睡的小晚杏腮幫子上戳了一下。

“哎!”顏氏一把將她的手扯回來,“你小心把她弄醒了!”

“醒不了,您聽聽,她還打著呼呢!”蘇芽有些醋味兒,“娘,您如今待晚杏比待我還緊張些。”

“你就不疼她?”

“……疼。”

“嗯,”顏氏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準備睡覺,“我看沈淮那孩子靠譜,今天都疲憊成那樣子了,還強撐著精神,特意找我把話說明,待你是十分尊重。既然他家裡已經在準備提親的事情了,他又肯為你拋卻性命,娘對你倆的親事是一千一萬個贊成。”

“可是,娘,”蘇芽悶悶地道:“我還沒想好。”

顏氏聞言,驚訝地停下動作,“你不中意他?”

蘇芽扯著床帳上的絲絛,“中意。”

“那是為何?”顏氏坐過來,將女兒仔細看著,“還對他不放心麼?”

“那倒也不是。”對於那未卜的前途和感情,蘇芽是一會兒豁達無畏,一會兒猶豫恐懼,下了無數次決心,卻也無數次瞻前顧後。

這份糾結已在她心中拖了許多時日,卻無法對顏氏傾訴,只悶悶地道:“大約我是沒出息吧。”

顏氏卻以為自己懂得女兒的心思了,柔聲道:“你是顧忌他有官身,又有才名,還是皇親國戚,怕他靠不住?”

蘇芽垂頭沒說話,若不是沈淮甦醒後就在親事上格外地執著,追得緊,她今夜也不至於真情流露。

顏氏慈愛地摸摸蘇芽的鬢髮,道:“我若不是遇到你爹,大約也不知道這世上雖然多的是負心漢,卻也有的是有情郎。”

看著女兒眉眼間酷似亡夫的神韻,顏氏心中滋味萬千,“小芽啊,人生一世,命由天定,何嘗有磐石一般不變的事情?你能管的,只有自己,便只管順應了自己的心意,管那其餘的作甚?”

蘇芽有些詫異地抬頭,顏氏的性格保守內斂,甚少與她談論這些話題。

顏氏笑笑,“你長大了,比爹孃當初預想的樣子更厲害,你爹走後的這幾年,娘是慌了手腳,幾次差點兒熬不過去。若不是有你,單靠娘這不中用的,咱們此刻怕是依舊泡在苦水裡。”

她鬢角的白髮在燈下映出花白的光澤,眉梢眼角卻已經少了以前的苦楚,眼中神采內斂,溫聲道:“原先娘也顧慮著沈淮身份貴重,怕他待你只是少年心性,可是那天他把我們從玲瓏島送走,你又從白馬湖西回頭的時候,娘就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