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過於異常!

漕兵頭目抬步就追了上去,卻聽見劉雲在車廂裡罵罵咧咧——

“廢物!本官的體面都要被你丟盡了!”

“砰!”

“如今隨便是什麼名頭什麼人,都能攔本官的車了嗎?!進退無度,你還能不能做事了?不能就給老子滾!”

“砰!啪!”

伴著罵聲,那車壁上又被狠狠地踹了幾腳,漕兵頭目放緩了腳步,終於停下來。

差點兒就要忘了,那可是理刑衙門的大官兒,專司漕運上的官司刑罰的。

日常拿捏的就是自己這幫人的錯處!

自己果然是囂張了。

兵衛見他停下來了,詫異地看他,也遲疑地停步:“咱不去看看了?”

“看什麼看?”漕兵頭目道:“沒聽見嗎?是劉大人在出氣。”

“那車廂……”兵衛低頭,嚥下後半句。

算了,都是小兵小卒,這一場又一場興師動眾的,榮華富貴與他們無關,送死填命倒是總有他們,說到底:究竟幹他們何事?

小兵覺得自己卑微,卻不知道,那威風凜凜的理刑劉大人,此時也覺著自己卑微。

劉雲此時正半彎著腰,縮在車廂一角,一邊扶著搖搖欲墜的車廂柱子,一邊驚恐地看著對面,可憐到恨不得立時就從這車廂裡滾出去。

無它,只因那幾腳,根本就是雙眼血紅的沉淮踹的!

可眼前這個人,還是沉淮嗎?

那驚才絕豔、少年得意、天下揚名的翰林沉淮?

那河上以一敵百、大堂中運籌帷幄、力挽狂瀾、深藏不露的傳奇沉淮?

若發狂也是傳奇的一部分……劉雲險險地避過一條揣過來的大長腿,抽了一口涼氣,整個人貼在了車廂上,欲哭無淚,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低音:“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這新抱上的大腿是瘋了嗎?究竟還能不能靠得住了?

蘇芽趴在沉淮身上,死命地壓制著他,右手早顧不上疼了,緊緊地捂著沉淮的嘴,左手臂將他緊緊地摟住,兩條腿剛剛竭力盤住了沉淮的腿,像只壁虎一般將他按在車廂裡,漲紅了臉,壓著聲音喚他:“沉淮,沉淮,快醒醒,是我在這裡!”

沉淮彷彿陷在極度的痛苦中,目光渙散,身體還在發抖。

“千萬別出聲,求求你了,”蘇芽心痛的厲害,卻因張參木特意的叮囑而不敢點暈他,只得低聲安撫懇求,“再忍一忍……”

這麼大的動靜,趕車的隨從忍不住回身,想要往裡看,劉雲察覺了,連忙喝止。

只有羊裝無事,躲過曹開河的搜捕,儘快趕到漕督府,才是當前要緊事,至於下一步,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劉雲懷著沉重的心情看向沉淮,隨從卻突然在外面叫了一聲。

“叫什麼?!”劉雲被驚得一腦門頂在車頂上,疼得眉眼鼻子全扭曲在一起,氣得咬牙切齒:“噤聲,噤聲!”

蘇芽聞聲看過來,突然臉色一變:“不好!”

“什麼?”

劉雲只道是隨從喊的那聲壞了事,正要追問,餘光瞥見什麼東西從車簾下漫進來,緩緩匯到他靴子邊上。

愣了一瞬之後,他才反應過來——這是人血!

這時外面響起了篤篤的連聲悶響,馬兒悲鳴,一陣劇烈的撕扯後,車子停住不動了。

劉雲剛將車簾掀開一角,一支弩箭已釘在簾下的車板上,將那灘人血扎得濺起,顫抖著尾羽昭示了凌厲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