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白會章就來到了闖龍鎮的軍營中,他要將之前三天招募到的新兵帶到龍疆城。

這事他已經做了很多次,也早已是輕車熟路,但心底卻難免還是覺得有些難受——從被升遷為調令官,到開始負責此事,已經過去了有四個月的時間,每隔三五日他都得來這闖龍鎮帶著一批人前往龍疆城,然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

這種感覺讓白會章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像個屠宰場的屠夫,把一條條人命送到一個巨大的墳場,看著他們被切割、破開、血肉橫飛。

他甚至不明白這些人的死到底有什麼意義?

但他們就是要死,只因為朝廷的一句話。

說實話,他並不太喜歡這樣的工作,但遺憾的是,在這件事情上,他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只能讓自己麻木。

為此每次來到闖龍鎮,在那些傢伙呼天搶地的哀嚎聲中將他們帶走的前一天,白會章都會不顧軍令喝上幾大口酒,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他自己狠下心腸,完成這不是劊子手,卻勝似劊子手的工作。

但今天營地中的景象卻讓他有些發懵。

以往在這個時候,營地中那些兵卒意識到自己即將前往那個名為龍疆城的墳場,大都會呼天搶地,哀嚎不止。

或是大聲哭泣,或是想盡辦法乞求放過自己。

但今日,他來到此地後,見到的卻是一群甲士齊刷刷地站在營門前,雖然都耷拉著腦袋,但卻佇列整齊,沒有一人發出半點哀嚎亦或者哭泣聲,這群傢伙就像是一群雕塑一般,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場面甚至有那麼幾分詭異。

“怎麼回事?今天怎麼這麼老實?”

他走上了前去,看向負責看守此地的將領問道。

那人撓了撓頭,同樣有些奇怪的言道:“我也不知道,這些傢伙昨天晚上還有人在哭鬧著要回去,我們還抓了個逃兵,收拾了一頓,然後這些傢伙就老實了……”

“大概是殺雞儆猴起到了作用吧……”

那人這樣說罷,便沒了下文,眼眸深處卻閃過一絲惶恐——事情當然不像他說的那樣簡單。

昨天他們確實抓住了一個逃兵,但那傢伙卻不知怎麼跑了,而後他們本應該照常巡邏,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日子太好勞累的緣故,換班的時候他忘了交接,自己帶著手下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快到白會章來此取人的時間。

唯恐出了大事的他趕忙開始核對各個營房的人數,一千七百二十三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沒有任何人趁亂逃跑,他這才鬆了口氣,然後他又趕忙讓眾人集合,這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他當然覺得這件事中有些古怪——比如不太記得真切那個逃兵最後是怎麼跑掉,又比如自己忘記了交接也就罷了,為什麼營帳上百號人都在昨天睡得宛如死過去了一樣。

但他卻終究不敢將這些疑惑宣之於口。

如今的大秦軍紀嚴苛,如果他無法給出任何直接的證據證明自己的猜測的話,那等待著他的會是翫忽職守的重罪。

而根據最新的法令,這足以殺頭。

龍疆城的仗會怎麼打下去,打到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落幕,都是無人能夠預料的事情,既然如此,能活一日算一日,他又怎麼可能冒著風險去幹這自掘墳墓的事情?

故而面對白會章的詢問,對於昨日的種種的他閉口不提。

白會章雖然覺得古怪,但也沒有再多問,在那時點了點頭後,轉身就看向眼前這一排排耷拉著腦袋的甲士朗聲言道:“我很感謝諸位出現在這裡!”

“為了大秦!也為了你們的妻兒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