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三天之後,這是素清與眾人約定出徵的日子,五洞洞主及其下十八寨的寨主們齊集播州城內,每寨最為武勇的壯士都被挑選了出來,正南和高繼勳反覆行走羌兵們之間,他們看著這些個即將一同征戰的勇士們,那個個身軀健碩,不住的點頭。他們時不時地拍著羌兵們一身健壯的肌肉,嘴裡不停地誇著:“好樣的!”

辰正時分,播州城裡吹響了牛角號,玄素清領著眾人在擺好的祭壇上,對著案上的牛頭叩拜三次,這牛頭本是播州鄉民們的五穀之神,祭旗出征前,本該宰牛灑血以壯軍威,但素清不願宰殺生靈,特命人紙紮牛頭代替,而灑血之禮,則依中原習俗,各自劃破手腕,滴血入水,而後大家分而飲之。三叩之後,算是禮成。大津軍旗很快在羌兵們中間立了起來,素清看著階下滿眼的精壯之士,震天的軍威如風中揚動的軍旗,獵獵作響,他的胸中湧出了一股足以轉動乾坤的力量!

出征之前,素清來到了木珍玉的面前,拱手作揖道:“老夫人,晚輩有禮了!”

木珍玉一身戎裝,面色雖有些蒼老,但雙目依舊炯炯有神,她伸出雙手扶起素清的雙肘,和藹地說道:“孩子,你這般年輕,便要擔起如此大任,老婦人滿心只有‘敬佩’二字!”

“老夫人,謬讚了!晚輩走後,這播州城還得仰仗您多費心!待兩省平定,我定奏請朝廷,下表以彰播州鄉民之功!”

“大人言重了,我播州之地,盡是大津疆土,羌民也皆是大津子民,今應朝廷之徵,出鄉抗敵乃是本分,何以談‘功’,只望大人運籌帷幄,領兵奮勇前驅,上報國恩,下撫黎民,以全我播州子民一片忠義之心!”

“老夫人放心,晚輩此去,定保得播州無恙!”素清的話,說得木珍玉重重了點下了頭。

一切準備停當,大軍出發了,這次還是走鄉野小路,羌兵們腳力極好,行進間竟與素清帶來的騎士們並肩前行。高繼勳策馬來到素清身邊問道:“大人,您不是說有十萬雄兵嗎?時才出發前,我派人清點,怎麼才三萬人呀?”

素清輕輕一笑答道:“高將軍有所不知,這播州的羌兵,生於崇山峻嶺之間,日間奔忙於荒野坎坷之地,令其強攻高城,恐是強人所難,然其身形矯健,步履如飛,你看他們身懷利刃卻不披甲,為得便是出手時,能快速精準,因此,若是貼身近戰,必可以一當十,如此看來,你我治下,現有雄兵二十萬呢!哈哈!”

高繼勳表面上是陪著笑,心裡頭卻不以為然:這去岳陽不就是得攻城嗎?帶著這幫羌兵有啥用啊?

玄素清這邊正領著羌兵們,悄悄地向著岳陽城進發。而在另一邊,沈三金和馬雄才派來報信的人馬,也一路狂奔地衝進了岳陽城。

領頭的小校策馬衝在最前,一手勒著馬韁,一手高舉著戰報,不停高喊著:“襄城戰報!襄城戰報!”就這樣,他們一路無阻地衝進了原湘、鄂總督的衙署。此刻,蘇哈昌正坐在正堂上的太師椅上,一臉慍色地斜眼盯著宋金德。宋金德聽到外頭急促的馬蹄聲,心裡已經猜到了八九分,看來襄城戰事不利,他立刻就盤算了起來,他明白這回怕是免不了走一趟襄城了,可是,就他孤身一人去了沈、馬軍中,十有八九就得被這哥倆給治住了,到時候不論有什麼罪名,都可以往他宋金德腦袋上扣,而且還有那十萬石軍糧的事情說不清楚呢!宋金德想著想著,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說動蘇哈昌,派倪昌時帶著五萬鐵騎給他壓陣。定了計,宋金德便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等的報信的軍士們上堂來,隨機應變就是了。

沈三金派來報信的小校,按著出發之前沈三金的特別交代,下了馬後,立即換上哭腔,腳下跌跌撞撞地往正堂上衝去,嘴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殿下!世子殿下!殿下呀……”一到了堂上便衝著蘇哈昌的腳面撲了下去,然後馬上就哭了出來!

這樣的舉動倒一下把蘇哈昌給驚著了,心想:這傻缺是在幹什麼?難道是有什麼祖傳的修鞋技藝,非要露一手?可這傢伙一哭出聲來,蘇哈昌就發覺不對了,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抹在鞋上太髒了,可是,堂上眾人又多是漢人將官,又不好一腳踢開這個蠢貨,不過,蘇哈昌臉上還是沒忍住的重重皺起了眉頭,嘴裡嘟囔了幾聲:“哎呀!哎呀!”

報信的小校本來就豎著耳朵呢,一聽到世子語調裡的嫌棄,趕忙暫時止住哭聲,愣愣地看了下蘇哈昌鞋面上的鼻涕,知道可能闖禍了,趕忙要找個什麼東西給擦一下,可手上又沒有手絹什麼的,再加上身上穿著護胸甲,實在找不到趁手的有布的東西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袖子上靠著手腕上有一段是布,小校趕緊橫過手臂,用衣服上的那塊布,在蘇哈昌腳面上來來回回地擦了起來,一來二去的,又怕擦不乾淨,便越來越使勁。而始終努力不動聲色的蘇哈昌實在忍不下去了,終於咧嘴說道:“好了,好了!跪到下面去!”

小校也停下手來,嘴裡應著:“誒!誒!”膝蓋努力往後挪去。

坐在一旁的宋金德始終支著一側的嘴角,看著面前的這一出噁心的表演,目光裡充滿了輕蔑,他心想:真是將熊熊一窩,這麼沒節操的事也幹得出來,想當初,蘇哈昌的刀都橫到老子脖子上了,我宋金德也沒慫啊,至少褲襠還是乾的!這位倒好,臉都溼了!

報信的小校剛退到位,便又要哭起來,這回說話的是宋金德:“好了!好了!有什麼事說什麼事,堂堂的一個漢子,就知道哭!你摸摸你的褲襠,裡面空了嗎?好好摸摸!”

那小校豎起眼睛偷偷看了眼前頭的蘇哈昌,發現世子沒什麼反應,便只好止住哭泣,滿臉委屈地說了起來:“殿下啊!我們可是太慘了,襄城的牆是又高又厚,我們一直衝,就是衝不上去啊!對了,人家還有好多大炮,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炮,又猛又準,我們,我們的弟兄都被炸得滿天飛……”

“夠了,你們怎麼打得戰?”蘇哈昌最看不上這種打了敗戰就找各種理由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來請罪讓人舒服些,所以蘇哈昌冷冷地說道:“我看根本就是你們打仗不肯用命吧?哼!”

“殿下啊!”小校再次哭出了聲來:“冤枉啊!我們,我們沈、馬兩位將軍每戰必身先士卒,連我們沈將軍如今都身負重傷,這才讓末將前來報急!”

“沈三金現在怎麼樣了?”宋金德追問到,他當然最希望沈三金趕緊傷重不治。

“託世子殿下的福,總算是緩過來了,現正在帳中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