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輔是舟山守備,他說要見郭東,郭東也不能不見,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頭上,而且他還救了沈九和黃查理。

郭東正就著熱水吃麵餅的時候,魯國輔便到了。

“你便是郭東?”

魯國輔見郭東要行禮,卻不知把手裡的麵餅放在何處,又道:“你剛經歷生死劫,身體要好好補一補,不必拘禮。”

郭東嘴裡還吃著,笑道:“只要魯守備不嫌我無禮..”

“自然不會。”

魯國輔一擺手,又道:“實在對不住,我舟山貧困,也只能拿這些麵餅招待你了。”

郭東還不知道麵餅是魯國輔給的,立刻道:“多謝魯守備的麵餅,我真是餓了。”

“你吃著,不用管我。”

魯國輔又四下看了看,說道:“這裡是碼頭的一間庫房,條件也簡陋了些。”

這裡的條件確實不咋地,庫房建得低矮,室內並不寬敞,地上一盞點燃的油燈,還生著一堆火,郭東屁股下墊著塊篷布,也不知是李孜從何處淘來的。

郭東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唔”了一聲。

“不過,若是你到守備府看看,那裡也不比此地好多少,說起來,都是銀子惹的禍。”

這時,李孜搬來一個小木凳,魯國輔接過來,在火堆邊上坐下,郭東吃著麵餅,一邊打量著魯國輔。

這個魯守備有點兒意思,他是來哭窮的?

這人是個中年人,三綹的鬍鬚,泯然眾人的一張臉,守備是武將,但在他身上,卻看不到任何武將應有的彪悍之氣,身上的胖襖軍服也是髒兮兮的,不太整潔。

守備是營兵的官銜兒,在遊擊之下,相當於衛所軍裡的都司,在一介草民的郭東面前,那也是很大的官兒了,他跟郭東哭窮,是不是搞錯物件了。

郭東終於吃完了麵餅,魯國輔便問起七月號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郭東簡單地說了一遍。

魯國輔聽罷,表示難以置信,說道:“就你和沈九兩人,竟把七月號給弄沉了?”

“三人,還有黃查理。”郭東說得很認真。

沈九和黃查理在魯國輔手上,來之前,他已經問過他們,郭東的說辭跟黃查理說的大差不差,不由得他不信。

魯國輔沉吟一陣,看向郭東,說道:“活著的紅毛番有十來個,都在我手上。”

郭東不解,看了一眼李孜。

李孜立刻道:“我也想撈些紅毛番,可守備大人也不讓啊。”

郭東有些懵逼,這會兒,魯國輔又開始哭窮了,說他們舟山營已經很久沒發過軍餉了,有的兵士連褲子都沒得穿,不少地方還出現譁變,云云。

繞來繞去,郭東總算聽明白了,魯國輔是想把他手上的紅毛番當成俘虜,上報戰功,跟上面討些財貨銀錢,他來找郭東,是怕郭東跟他爭功,也是為了封住郭東的嘴。

郭東知道魯國輔的想法之後,頓時苦笑不得,你想摘桃子,也要有那牙口消受才行啊。

荷蘭人的七月號被炸沉了,若是他們知道是你魯國輔乾的,又豈會善罷甘休?你還要滿世界嚷嚷去獻俘,生怕別人不知道?

郭東可不想讓荷蘭人知道、是他炸沉了七月號,既然魯國輔想接了去,便由得他了。

不過,魯守備這人做派隨意,似乎沒什麼官架子,郭東對他倒是不反感,也不忍他去做個無辜的背鍋俠。

郭東提醒道:“魯守備有沒有想過,萬一那日,荷蘭人打上門來,又當如何?”

“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作甚?”

魯國輔不以為然,又道:“有戰事,我的人至少有軍餉可拿,好過現在、我舟山營兵自生自滅。”

魯守備把話都說得到這個份上,郭東也只好當即表態,七月號的事兒,完全是舟山營兵一家所為,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爭功什麼的,根本不存在。

......第二日一早,雪終於停了,郭東也要啟程前往寧海。

沈家門碼頭是舟山的門戶,來往舟山的海船都要在此地停泊,海峽對面便是號稱‘海天佛國’的普陀山,只不過時下因為海禁,香火遠不如後世那麼鼎盛罷了。

郭東昨日甦醒過來時,已是入夜,今日才得見沈家門碼頭的真面目,在碼頭附近,他見到不少著胖襖的兵士,個個都是一臉的菜青色,一大早揹著個竹簍,下海捕些魚蝦來養家餬口,好像這才是他們的本份。

這樣的兵士,根本沒有任何戰力可言,別說是荷蘭人,就是倭寇捲土重來,估計他們也招架不住。

說起來,也是朝廷對不住他們,倭寇鬧得緊時,朝廷用得著,便給些軍餉,如今倭寇式微,用不著了,又不肯裁撤,就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卻不給餉,任其自生自滅,實在讓人寒心啊。

看起來,魯國輔所言屬實,舟山營兵的日子確實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