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東參加葬禮回來,又過了幾日,天氣才徹底放晴。

下雨天影響專案進展,郭東希望這場雨是今年最後一場大雨,不過,海邊的天氣,誰也說不準。

這一日大早,沈燕青又來教郭東刀法,她看上去神情鬱郁,臉色也不太好。

這回教的是‘挑’字訣,沈燕青教得尤其兇殘,就像跟郭東有深仇大恨似的,糾正郭東錯誤的時候,動作很粗暴,常常在郭東身後直接擰他的胳膊,有時還會抓啊掐的,動不動就是一個腦瓜崩。

郭東只能受著,因為他知道雷矬子的死對沈燕青的打擊挺大。

郭東原以為耍刀不過是花拳繡腿一樣的把戲,但自從跟雷武打架,不經意間用上了沈燕青教給他的東西,便收起了小覷之心,收斂心神,把自己變成絕緣體,一板一眼地跟沈燕青一招一式地學習。

‘挑’字訣,屬於防守反擊的招式,敵手主動進攻,先格擋,擋住之後,趁勢一挑,刺要快,挑要巧,用的是巧勁,‘挑’字訣就是因勢利導,就是借力打力,就是四兩撥千斤。

擋的方法很多,卻不能一擋了之,擋是為了挑,這裡面講究就多了,所有的機巧都在這裡,這一回,郭東領悟得其實挺快,但沈燕青依然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上完了刀術課,美女教練沈燕青卻不急於離開,而是在早前坐過的石頭上坐下,郭東跟了過來,坐在她的身邊。

“郭東,你知道嗎?”

沈燕青轉過身來,突然突然肩頭微微顫動起來,胸襟也是一陣起伏,竟是抽泣起來,“死的人應該是我,雷叔他替我擋了火銃...”

雷矬子是為了救沈燕青,竟然用身體去擋火銃的槍子兒,郭東真是沒想到。

哭吧,哭出來也許心裡能好受點兒。

郭東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沉默一陣,才輕聲道:“劉嬸兒把辣椒送來,今日鐵廠該出第一鍋鐵水了,中午就做酸菜魚。”

沈燕青抬起頭來,眉眼已是梨花帶雨,淚水浸滿臉頰,臉頰紅撲撲的,就像雨後的桃花,嬌嫩卻也脆弱,讓人心生憐惜。

最堅強的女子也有柔弱的一面,即便是果言善斷的沈燕青也不例外。

郭東心裡一陣衝動,這一刻真想攬她入懷,但是他不能,郭東第一次體會到他很想走進沈燕青的內心,用自己跳動的心去撫慰她的傷痛。

郭東看著沈燕青,眼神裡都是憐惜,沈燕青一把拉住郭東的手,急切道:“郭東,雷叔走了,我爹的腿又是那樣,你要好生把刀練出來,將來有一日,你也能為我沈家堡領軍打仗,我一個人真的....”

說到後來,沈燕青的話語裡都是嗚嗚的哭聲,郭東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了。

沈燕青握住郭東的手,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美女教練授課的時候除外,今日的話題沉重,卻是讓郭東體會到別樣的滋味。

雷矬子夠仗義的了,對得起沈家,對得起沈燕青叫他一聲雷叔,郭東在心裡立刻做了決定,就為了這個,雷武要到石廟來,就由他來吧。

可有一樣,卻讓郭東皺起了眉頭。

刀是冷兵器,郭東學它,只當是強身健體,頂多也就能對付些流氓地痞,打仗可不行,如今已是熱*兵器的前夜了,大小姐的觀念不僅落後,而且危險。

郭東終是忍不住,說道:“大小姐,戰場殺敵不是該用火銃麼?”

這一問,倒是讓沈燕青說出了一個秘聞,雷矬子臉上的傷其實是火銃炸膛留下的,但為了沈家的面子,對外說成是被人打中的,這事只有雷矬子軍中意外的極少有人知道。

從那兒以後,雷矬子軍中就沒人願意用火銃,沈家倒是不缺火銃,有時甚至會販賣火銃,但真正打仗時,他們用的還是弓箭、大刀、長矛,拿冷兵器去對付火銃,肯定要吃虧。

剛巧雷矬子這回正是讓火銃給打死了,這世上的事,太多陰差陽錯,有時真是不好說。

沈燕青堅持道:“兩軍對陣,橫刀立馬,靠的是一身的硬功夫和有死無生的膽氣,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郭東意識到,沈燕青口中的‘今’是崇禎年代,不是沈燕青的意識太落後,而是他的觀念太超前,你不可能指望每個人都能像郭東一樣‘預見’未來。

郭東知道歷史發展的方向,幾百年後,種花家就因為火器技術落後,吃過大虧,幾乎到了要亡國滅種的地步。

一番爭論下來,沈燕青激動的情緒稍緩,擦乾眼角的淚水,看了郭東好一陣,才道:“我猜你是想說,你有辦法造出不炸膛的火銃?”

“這個...”

郭東可就犯難了,心下尋思起來。

火銃極易炸膛,是製造方法決定的,現在只能用熟鐵鍛造,熟鐵就是低碳鋼,強度本身就不夠,郭東也只能做有限的改進,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炸膛問題,而鑽孔槍管的技術要求太高,眼下根本不可能實現。

歐洲時下也一樣,不過是拿士兵的手指去換戰場的勝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