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莫洛托夫雞尾酒’這個名字是從哪裡來的嗎?它來自於長期擔任前蘇聯外交部長的維亞切斯拉夫·米哈伊洛維奇·莫洛托夫。”

袁崇煥揉搓著一個泥糰子,朝阮氏笑了一下,“一九三九年,莫洛托夫擔任前蘇聯外長期間,與當時的德國簽訂了《蘇德互不侵犯條約》。”

“該條約還包括了一份秘密附加協議,其內容直到一九四五年德國戰敗,二戰結束之後才被公開,根據該秘密附加協議,蘇聯和德國將瓜分波蘭,並在東歐、波羅的海和芬蘭等地劃分雙方勢力範圍。”

“因此就在《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簽訂後的當年,德國入侵波蘭,英國與法國向德國宣戰,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接著蘇聯也入侵波蘭,並在當年的十一月同時入侵芬蘭,蘇芬戰爭就此爆發。”

“這當時呢,芬蘭士兵無論是參戰人數還是裝備水平,皆處於蘇聯的下風,在戰爭中,蘇聯轟炸機曾用燃燒彈轟炸芬蘭的城市,殺死大量平民,遭到世界各國的強烈譴責。”

“莫洛托夫便對外宣稱蘇聯飛機沒有向芬蘭人民扔下炸彈,而是去貧民區為貧苦的芬蘭人民空投麵包,這一謊言被當時在轟炸現場的外國使團和新聞記者所揭露,於是芬蘭軍民便將蘇聯投下的燃燒彈戲稱為‘莫洛托夫的麵包籃’。”

“由於芬蘭軍反坦克炮數量極度不足,於是芬蘭軍方在之後持續的戰事中大量生產燃燒瓶以應對蘇聯的坦克大軍,因為坦克車的底部往往是防禦最薄弱之處,當燃燒瓶在坦克的尾部燃燒時,可能令坦克的油缸爆炸。”

“部分蘇制坦克設有外掛油箱,很容易被從外面開啟後點燃,如果在近距離以燃燒瓶快速突擊,坦克車的靈活性不足應付,就會立刻陷入被動。”

“由於當時的燃燒瓶多以酒瓶為容器,芬蘭軍民便將他們的燃燒彈稱為‘回敬莫洛托夫的雞尾酒’……噯,你不知道雞尾酒是什麼罷?”

袁崇煥把揉搓好的泥團像捏湯圓一樣掐出一個空心半圓,依次塞入硝石、硫磺、火藥,把泥團塞得堅實無比,放在手掌上,攤開到阮氏跟前,“這雞尾酒啊,是用酒與飲料、果汁、汽水混合而成的一種混合飲品。”

“而燃燒瓶呢,是用汽油混合不同物料所製作而成的一種武器,與雞尾酒混合各式酒品的原理相同,所以在外語中,燃燒瓶的別稱就是‘莫洛托夫的雞尾酒’。”

“一般這種武器的製作方法,是在汽油中加入鎂粉和切碎的橡膠,攪拌均勻後,等至橡膠溶化,再加入少量的機油,混合裝入玻璃瓶中,用塞子塞緊瓶口,再用一條浸透汽油的布條紮在瓶口上,作為引線。”

“但是目前呢,資源有限,所以我的方法是用泥土製作這種空心圓球,內膽填滿火藥,頂端留一個小孔,給裡面的可燃物留下進入空氣的地方,在上面再安一根引信,等到使用的時候,只需要點燃引信,扔到韃子的戰陣裡就可以了。”

阮氏朝袁崇煥手掌上那個黑乎乎的泥團看了一看,然後衝袁崇煥點頭笑笑。

她的笑容是極其純淨的一種笑容,光明乾淨,清澈見底,彷彿新出生的孩童那般無知無覺。

袁崇煥其實很不願承認,他享受的就是阮氏的這種無知無覺。

倘或他方才的那番話是講給了徐敷奏,徐敷奏必定嘰嘰喳喳地追問個不停,“蘇聯在哪裡”,“芬蘭是哪個國家”,“一九三九年對應的是哪個朝代哪個年號”……

但阮氏就不一樣,她對這些陌生的名字和事物沒有絲毫好奇心。

對她而言,“蘇聯”、“芬蘭”、“坦克車”、“雞尾酒”這些名詞,跟“大明”、“後金”、“東林黨”、“八旗軍”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是她見不到摸不著的人和事。

袁崇煥跟阮氏相處了十幾天之後就發現了她的這種特點,阮氏的全世界就只有袁崇煥和她的孩子,袁崇煥就是她的天。

無論袁崇煥說什麼,阮氏都會這樣安靜地笑笑,然後無條件地擁護她家二爺的決定,她簡直柔順得像一汪清泉,無論往裡頭傾倒什麼,她都能毫無波瀾地承受下來。

她這種性子,就是完全為相夫教子、侍奉夫君而打造的,用現代的話來講,就是古典“嬌妻”。

袁崇煥起先還有些誠惶誠恐,唯恐阮氏發現與她朝夕相處的二爺已經換了一個人。

現在他發現自己的擔心純屬多餘,阮氏就好比他在現代養的那隻寵物貓,隨便跟它說什麼,它都會“喵喵”兩聲。

這兩聲叫喚實際毫無意義,因為人跟貓就不是一個物種,貓需要的就是它的主人還認它,不管它的主人實際變成了什麼樣。

袁崇煥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在與阮氏獨處時,便開始肆無忌憚地展現他“現代”的一面。

因為他知道到了明天再問一遍阮氏,阮氏會連“蘇聯”跟“芬蘭”是兩個國家的名稱都不知道。

畢竟這個時代對她的要求就是她並不需要這些,即使她弄明白了蘇聯跟芬蘭是怎麼回事,她的世界還是這一座正正方方的宅院。

袁崇煥把手中的泥團擱在了桌子上,又對阮氏道,“理論上來說,這種武器被點燃之後,不僅會對近處敵人造成殺傷,還會從小孔向外噴射火焰,由於空氣動力的原因,還會不停旋轉,擴大殺傷面積。”

“但是這種泥團在使用之前一定要擱在木桶裡,或者在外面套上一個木架框圍住,否則很容易還沒來得及投擲出去,它自己就先碎裂開來了。”

阮氏又嫻靜地笑笑,誰都能看出她的笑容是空白的,就像先前袁崇煥跟她講“民主”時一樣空無一物,“二爺。”

袁崇煥聽她開口,忙應了一聲,“噯。”

阮氏輕手輕腳地端來一盆溫水,柔聲細氣地道,“您洗洗手,爾後妾替您將手臂上的傷再上一遍藥罷。”

袁崇煥點點頭,站起身來,隨著阮氏的指引去洗手,“我剛才給你示範了一遍如何製作這種武器,你看清楚了沒有?”

阮氏無聲地笑笑,她的兩隻手一點不停,在一旁給袁崇煥又遞胰子又送毛巾的。

袁崇煥接著道,“這‘萬人敵’製作起來一點兒都不難,你要不要也帶著院裡的僕婦們來一起幫忙啊?”

阮氏眨了眨眼,道,“幫忙什麼?”

袁崇煥洗完了手,拿起毛巾擦了擦,道,“幫忙一起製作這種燃燒武器啊。”

阮氏又笑笑,這笑也不知是在說袁崇煥異想天開,還是在說她自己異想天開,“妾怕誤了二爺的大事。”

袁崇煥道,“這玩意兒可簡單了,我方才在外頭跟將士們示範了一遍,那不識字的人都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