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來遼東漢人也會支援後金(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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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煥不是不知道他今日的疑問實在是多得有些不正常,但是他懷疑只有在這種特殊的戰爭狀態下,他才能聽到關於毛文龍的真實情況。
因為歷史上的寧遠之戰之後,閹黨勢力進一步擴張了,東廠番子更加神出鬼沒無處不在了,想要聽到真話就更艱難了。
至於崇禎皇帝上位之後呢,他袁崇煥就該高升了,到那時就有一堆人站在他的立場上替他看毛文龍不順眼了。
因此戰時狀態是瞭解情況的最佳時機。
雖然歷朝歷代的關係戶從來都是讓人喜歡不起來的,但是現代人袁崇煥他不屬於這個時代,他在各種意義上都是不參與大明的競爭的,所以他心態放得特別平。
用現代人的話來講,袁崇煥就像是一個外賓理中客,他感受不到大明的不公,因此對毛文龍產生不了那種先入為主的偏見,他從來沒覺得考不上進士就等於練不好兵。
滿桂倒很捧場,“對啊,我也想知道,那王化貞一開始是怎麼挑中毛文龍去出海的?”
祖大壽道,“其實也不是王化貞特意挑中了他,還是時勢造人,萬曆四十六年遼事興起之時,楊鎬經略遼東那會兒,毛文龍就已經加銜都司了,那時候能立功的機會多嘛。”
“萬曆四十七年的時候,熊廷弼來了,那毛文龍呢,先是在瀋陽遊擊柏世爵帳下擔任守備,後又受命駐防寬奠、靉陽,那會兒熊廷弼還沒有像他二度鎮遼時一樣到處跟人吵架,毛文龍跟著熊廷弼,確實領兵跟韃子交戰過,割過一個韃子的腦袋。”
“我記得先帝駕崩,熊廷弼離任的時候,還上疏誇過毛文龍來著,說他‘凡夷地山川險阻之形靡不洞悉,兵家攻守奇正之法無不精通’,毛文龍那時也算是個仗義人,我記得他主動拿出錢財捐過一批裝備給軍裡。”
“於是袁應泰替代熊廷弼之後,雖然他也不喜歡毛文龍,但是還是讓他去管後勤,專管造火藥,還給他加了遊擊銜,遼陽城陷的時候,毛文龍跟趙率教一樣逃了。”
滿桂糾正道,“那不叫‘逃了’,那叫‘儲存有用之身’。”
祖大壽笑著點頭道,“對,對,毛文龍儲存有用之身之後,接著就是熊廷弼二度出山,王化貞為遼東巡撫鎮守廣寧,按照道理來講,毛文龍先前受到熊廷弼的讚賞,王化貞理應抑而不用才對。”
“但是王化貞招選武材的時候,毛文龍又走了他舅舅沈光祚的路子,那時候東林書院還沒被禁毀,沈光祚跟王化貞先前有交情,東林黨人總是聚在一起講學讀書麼,所以沈光祚親自給王化貞寫了一封信之後,王化貞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把他外甥收入麾下了。”
“那時‘三大案’才過沒多久,東林黨風頭正盛,加上王化貞那時要跟熊廷弼唱對臺戲,對手下招攬的這批武將都特別關照,又是設宴鼓吹,又是簪花扶鬢,又是親易其衣,又是拱揖上馬的,把毛文龍感動得是一邊哭一邊叩頭,覺得王化貞簡直是他難得的知音,然後……後面毛文龍出海規取鎮江,又被韃子殺敗退入皮島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滿桂道,“等於他還是靠沈光祚才獲得王化貞的賞識的。”
祖大壽道,“那是,所以總得來說,毛文龍之前並沒有展現出在行軍打仗方面的特殊才能。”
袁崇煥終於覷準機會問道,“我聽說王化貞當年派毛文龍出海的時候,只給了在廣寧招攬的一百九十七名兵士,四隻沙船和五百石米,毛文龍就靠這些開闢了東江鎮,那也算挺厲害了罷?”
祖大壽道,“這叫政治時機大於軍事時機,實際上他沒打幾場硬仗,主要是招攬了不少從後金逃難的遼民。”
何可綱道,“是啊,我總覺得,用難民練兵不大靠譜,因此我一直以為,東江軍的主要戰鬥力不是殺多少韃子,而是把男丁從後金那裡吸收過去,倘或要真刀真槍地上戰場,東江鎮那批人說不定就一個個都成牆頭草了。”
袁崇煥心下訝異,何可綱也是遼人,為何會對從後金逃出來的遼東難民如此不信任,“怎麼會呢?這遼人難道不是幾乎個個都與韃子有著血海深仇嗎?”
何可綱道,“袁臬臺此言差矣,方才那來為奴酋作使者勸降的寧完我,不是就覺得給韃子做奴才挺開心的嗎?我一直很反對用地域特性來歸類一個地方的人,那遼人和遼人之間區別可大了,我和祖中軍就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嘛。”
祖大壽道,“最簡單的一個道理,假設遼東根本沒有人支援後金,韃子能這麼輕易地就拿下撫順、遼瀋、廣寧這些大城市嗎?”
袁崇煥道,“那遼東漢人為什麼會支援後金呢?”
何可綱道,“還能為什麼?韃子宣傳說要給窮苦人分田唄。”
祖大壽道,“一開始韃子說得可好聽了,‘計丁受田’,‘恩養尼勘’,奴酋說要趕走漢官,女真人打下田地後,就把田地均分給所有的窮人,然後就有一群妄想不勞而獲的農村人上當了唄。”
袁崇煥道,“說‘農村人’是不是有點兒地域歧視了?”
何可綱反問道,“本來相信韃子宣傳均田均貧富的就都是農村人啊,為什麼說‘農村人’就是歧視呢?我覺得‘農村人’和‘遼人’的意義是一樣的,難道袁臬臺會覺得‘目前為止投降後金的都是遼人’這句話是在歧視遼人嗎?”
袁崇煥抿了抿唇,又露出他那種現代人特有的、既客氣又不好意思的笑容,“你說得對,我只是覺得……想要田地均分,跟不勞而獲還是有區別的罷?”
祖大壽道,“支援後金遼人想要的田地均分,無非是劫富濟貧,把富人手裡的田地搶過來分給窮人,這難道還不是不勞而獲嗎?”
“而且支援後金的遼人比不勞而獲還有更惡劣一些,他們為搶富人的財產,甚至不惜去相信韃子的鬼話,為了分得田地,不惜敗壞漢人的名聲,將奴酋奉為窮人的救世主。”
何可綱道,“結果麼,上了韃子的當,奴酋嘴上講要解決土地集中,講要解決貧富不均,然後一打下地盤就開始圈地、屠城。”
“這件事最可笑的地方在哪裡呢?就是那群想不勞而獲的農村人剛剛分到田地沒多久,就又被奴酋下令收走了,而且他們還不敢嚷嚷,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奴酋在名義上是將土地全部收歸後金國家所有,然後一個轉手,就將圈下來的田地變成農莊分給了女真八旗各旗主。”
祖大壽道,“我記得的是,奴酋首先圈佔三十萬畝土地八旗,再後將其他土地以每一男丁給六畝,五畝種糧一畝種棉,每三丁種官田一畝,每二十丁一丁當兵、一丁應役的方法,在遼東漢人中平均分配,原來那群農村人在漢官在的時候還只是佃戶,韃子一來,直接成農奴了,這就是韃子說得均貧富。”
袁崇煥道,“那這樣的大當上一次也就夠了,不至於從撫順一直上當,每次都上當,一直上當上到廣寧罷?”
何可綱道,“因為這群不勞而獲夢想劫富濟貧的遼人有一個特點,就是見不得有同胞過得比自己好,他們寧願讓女真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寧願見到遼東所有漢人和自己一樣窮得平等,寧願大家都當奴才。”
“所以奴酋統治那些被後金佔領的地區的時候,採用的就是對漢人一視同仁地歧視,就比如說那個李永芳,咱們都知道啊,李永芳是第一個投降後金的遼東邊將,薩爾滸之戰的時候,那句‘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就是李永芳獻計奴酋的,就這樣一個人,都看不下去奴酋的漢民的殘暴。”
“萬曆四十七年,奴酋聽聞復州漢民可能要發生民變,就派遣幾個貝勒把復州男丁統統殺光,我聽說奴酋要屠復州之前,李永芳是勸過的,說復州百姓叛亂是可能遭人誣陷的,就這麼一句話,奴酋就說他是心向明國、蔑視金汗,爾後革去他的總兵官職,還逮捕了他兒子下獄審訊。”
袁崇煥道,“不對啊,這李永芳的老婆,難道不是奴酋第七子阿巴泰之女嗎?那他的兒子不就是奴酋的曾外孫嗎?”
何可綱道,“是啊,所以我才說奴酋的統治方法就是對漢人歧視得一視同仁,連李永芳這樣的漢官他都能作出完全不信任的姿態,於是後來他再屠起漢民來,那是個個心服口服,沒一個人再去勸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