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即位之後,格外的謙遜寬厚隱忍,哪怕繼承了大半個天下,也沒有像東吳孫皓那樣初步穩固皇位之後就肆意妄為、隨性行事。

他處於宗室、功臣兩股既成勢力之間,步步為營,小心翼翼,與這些擁護司馬家的既得利益者共享天下的權力和財富。

但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自己絕不可能永遠只一個做帝國政治中的平衡者,自己要做的是與自己的地位相匹配的天子,是天下間具有絕對權威的裁決者。

身邊人已匆匆離去,孤身一人站在宮殿上方的司馬炎仍在看著雪花,過了良久,他嘴唇輕輕抖動著,“天下,這是司馬家的天下,朕的天下!”

···

“今國中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某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諸君之任也!”

蜀漢的朝堂內,核心圈子的成員包括尚書令樊建、秘書令郤正、侍中霍弋、鎮軍大將軍柳隱、中監軍劉遐、鎮北將軍姜紹等人齊聚,就在殿前商討起北伐中原的各項事宜。

恢復積蓄國力,然後整軍北伐中原,是宰臣姜維重新出山執政的鮮明特徵,這也是其他朝廷重臣心知肚明,這三年來,蜀漢國中所做的,還未做成的,都是圍繞這一件大事來展開的。

只是事到臨頭,仍然有人提出了質疑。

當然,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三年後的蜀漢朝廷又與三年前亂後初定的蜀漢朝廷不同,反對北伐的朝廷重臣不敢隨意質疑北伐的正確性,而是提出了此時是否是北伐中原的合適時機。

畢竟這幾年間,司馬炎即位之後沒有什麼倒行逆施之舉,中原地區也沒有類似淮南三叛之類的大規模起事動亂,整個晉國給人一個總體感覺就是平穩向上的趨勢,絲毫沒有因為曹魏禪讓而引發什麼重大政治事件。

這個時候去打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有獲勝的機率嗎?

尚書令樊建等人表示懷疑。

“不然。”比起三年前又蒼老了許多的姜維斷然駁斥這種畏畏縮縮的觀點。

“司馬炎不過一平庸之主,碌碌無為,隴右魏將胡烈有勇無謀,都督關中的司馬亮更是藉著司馬家出身矇混度日的無能之輩。‘’

‘’根據北方的情報,青、徐、兗多地連年洪災,隴右等地又出現旱災,天災異象,人心不穩。今時今日的北伐形勢,不知比往昔的要好上多少,難道還要等到北國地方穩固、再生豪傑才舉兵北伐,多死傷一些兵卒麼?”

在姜維看來,晉國的年輕皇帝司馬炎能完成改朝換代,本身只是上承父祖遺烈,下賴叔伯輩的宗室、功臣翼戴而得以完成的一個“摘桃子”式的政治儀式。

司馬炎本身的才能並無可取之處,作為一名在賈充、裴秀等人的支援下才坐穩世子地位的年輕皇帝,他既無政治歷練,又缺乏可靠的行政班底,雖然頂著開國之君的名義,實際上卻更像是一個受成之主。

他匆匆忙忙地完成了受禪儀式,確立君臣名分,更像是一番沐猴而冠的行為,包括其所使用的年號“泰始”,似乎也預示他會擺出一副垂拱無為的架式,尊重司馬昭時代遺留下來的政治格局。

此時,對於司馬炎這個在晉國政治中的平衡者,而不是具有絕對權威的裁決者,姜維顯然不會高看。

至於胡烈,他的勇烈姜維沒有質疑,但他的總體軍事水平比起郭淮、陳泰、鄧艾這些老對手,還是有不小的差距,姜維並不認為他是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

還有司馬亮,這位都督關中雍涼諸軍事的司馬家皇親國戚在與東吳作戰的一線戰場上,面對東吳兵馬尚且如此不堪,有何本事可以跑到西邊戰場與自己一戰。

加上晉國這兩年也算是天災不斷,天時地利人和具備,這就是蜀漢北伐的大好時機。

雖然在姜紹看來,姜維對待司馬炎有些過於苛刻了,身處於宗室、功臣兩股既成勢力之間,晉國建立的政治格局並沒有給司馬炎留下多少閃轉騰挪的空間,讓他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做出什麼驚人的政績來。M

而且,他們必須要注意到在這位晉國年輕皇帝“無為”的表象背後,未必沒有抑制宗室、功臣勢力過度膨脹的努力,只是所採取的政治手段較為柔軟而隱晦,不像東邊的鄰居孫皓那樣傷筋動骨罷了。

這主要是因為司馬炎並沒有立即對晉國政治結構進行傷筋動骨改造的政治基礎與威望。

其次,較之於功臣元老與宗室長輩,司馬炎明顯具有年齡上的優勢,只要沒有過分的舉動威脅到皇權的地位,大可以等待大自然規律發生,耗死這些老臣和宗室長輩。

這一點,司馬炎明顯比孫皓更像一個政治家,政治家與江湖豪傑不同,你快意恩仇、酣暢淋漓,結果可能是玩死其他人,也玩死了自己的國家。

但他顯然不會在眾人面前說出來,便宜父親這也是在刻意的漲自己士氣,滅敵人威風。

“還有一點,這幾年東吳孫皓屢屢發兵攻打晉國邊境,已經把司馬家的軍隊吸引到了東邊去,這時候我等傾全國之力北伐,必定能夠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說起東吳這個鄰國,老將姜維臉上也有點玩味之色。

孫皓在穩固地位之後,就聽信了出使晉國的將領丁忠“北方無守戰之備,弋陽可襲而取”的判斷,三番兩次組織吳地兵卒船隻北伐,要對剛剛建立的晉國趁火打劫。

否則以晉、吳兩國後期漸漸有修復關係的趨勢,恐怕晉國還是會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到蜀漢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