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撥雜兵剛被軍寨牆上的蜀兵用矢、石擊潰,亂成散沙的他們正瘋狂向己方軍陣逃回,但很快就被督戰的魏軍軍吏帶兵砍殺彈壓下去,像驅趕牛羊一樣被遠遠趕到距離陣前有一段路程的空地上去。

緊接著,一聲號角聲響起,又一撥雜兵被督戰的魏軍軍吏驅趕上去,撿起地上橫七豎八的雲梯,亂哄哄地向軍寨方向衝去。

這些雜兵都是魏軍裹挾來的邊境羌胡和普通民眾,其中不乏老弱病殘的,身無片甲、器械簡陋,唯一的作用就是頂在前頭填溝壑和消耗敵軍軍隊的箭矢、滾石。

若按杜克來看,前一日攻寨魏軍剛剛被擊潰,士氣沮喪,軍中多數攻城器械也被焚燬,今日魏軍就該跟以前鄧艾帶兵時一樣,留在營地內休整人馬、恢復士氣,趕製器械、以圖再戰。

可那個小胡將軍偏偏聲稱,雨後蜀軍軍寨上的弓弩必受嚴重影響,正是攻城良機,一番軍中激勵、許諾重賞後,就排程軍隊帶著連夜修建的簡陋雲梯、衝車匆匆上陣,誓要一舉拔掉蜀軍軍寨。

可現在看這情形,蜀軍軍寨哪裡像是容易被拔掉的樣子。

“咚咚咚——”軍陣中的戰鼓突然炸響,嚇了還在四下張望的杜克一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已是一記刀鞘狠狠打在了身上。

他啊呀一聲慘叫,下意識往前跑了一步,跟著其他上陣攻寨的步卒七手八腳抬起雲梯,就在督戰軍吏的吆喝和驅趕下,急匆匆地邁步向前。

剛剛衝上去的那一撥雜兵已經被軍寨蜀兵擊潰,混亂掉頭迎面跑了回來,督戰的魏軍軍吏帶著一隊騎兵又衝了上去,胡亂用刀、矛劈砍刺殺,硬生生把他們往陣前的兩邊驅趕過去。

杜克的眼前視野驟然開闊,看到的是越來越接近的前一日戰場。

聽陣前督戰的軍吏說,昨夜寨裡的蜀兵摸黑跑出來,藉著月光連夜打掃寨前的戰場。

那些窮鬼把戰場上可以拿走的首級、兵甲、器械、馬肉等東西一掃而空,只留下器械燃燒後的灰燼和戰死魏卒的殘骸,原本隨處可見的血泊也已經變成了黑紅色的爛泥。

可經過剛剛幾撥雜兵的戰鬥消耗,戰場上又恢復了屍橫遍野的慘狀,前後兩日的殘肢斷臂、破碎屍骸交錯分佈,使得今日的戰場看起來更加殘酷可怖。

饒是多次親臨戰場一線,可在激烈跑動中氣喘吁吁,窘迫之下吸入了幾口濃烈的血腥味,那死亡的感覺讓杜克胃內一陣翻滾,身心極度煎熬。

一邊注意腳下戰場障礙物,一邊埋頭抬梯衝鋒,杜克的體力消耗極快,更要命的是,隨著距離迅速接近,軍寨牆上蜀軍的強弓硬弩開始不間斷地朝他們射擊,身邊同樣缺少堅實盔甲的同袍陸續中箭倒下,沉重的雲梯隨著搬抬人數減少愈發緩慢前進

終於,在一連串倒下三名步卒同袍加一名什長後,來不及被其他人接手的雲梯轟然落地,掉落的勢頭帶得搭一把手的小兵杜克也差點摔個狗吃屎。

他勉強穩住身形,暗叫一聲僥倖,正準備出聲招呼其他人幫忙抬起雲梯,卻被身後不明所以的其他步卒一陣衝撞,瞬間又失去身體平衡,往雲梯上面倒了下去。

啊,去你孃的狗東西。

杜克慘叫一聲,只來得罵了一句,不顧疼痛瘋狂用手臂支起身體站起。

他有不少戰場經驗,知道在衝鋒路上一旦倒下,就算僥倖留的性命,大機率也要被後面不管不顧的軍隊人馬踩個半死,因此不論如何,自己都要先撐起來。

沖沖衝,活該被他孃的蜀兵射死!

幸好沒有人再撞上自己,稍得喘息的杜克連忙又抓緊時間小聲罵了一句,彷彿這樣就能讓那個剛剛撞倒自己差點害死自己的步卒得到報應一樣。

還別說,杜克內心還真覺得自己的詛咒挺靈驗的,反正那些被他詛咒過的大官如鄧艾、諸葛緒、王買、皇甫闓、鍾會等,不是後續打了敗仗丟了性命,就是稀裡糊塗被朝堂問罪去職了。

彷彿是上天眷顧一樣,軍寨牆上的蜀軍一波弓弩射下,幾名越過自己衝在前面的魏軍步卒紛紛中箭撲地,杜克見狀呆了一呆,張大嘴巴,內心竟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覺。

作孽呀。他內心叫了一聲,終究也不敢過多停留,怕被墜在後頭的督戰軍吏看見,於是大聲招呼剩下的同袍和路過的步卒一起搬抬雲梯。

可還沒等他彎腰摸到粗糙的雲梯表面,後方就突然響起一陣鳴金聲,那鳴金聲由遠及近,迅速驅散其他戰鼓和號角的聲音,讓“鐺鐺鐺”的清脆聲音一時間傳播整個血色戰場。

這,這是鳴金撤退的聲音!

杜克內心一陣悸動,雖然他也不明白軍中為什麼還沒攻打蜀軍軍寨多久就又鳴金收兵,但當看到前後都有步卒瘋狂往後奔跑時,他也一骨碌地轉身撒腿就跑,腳下彷彿抹了油,速度甚至快過很多先跑的人。

埋頭狂飆的他彷彿打了雞血一般,渾身又有了充沛的力氣。

耳中的鳴金聲仍然還在持續響起,他埋頭跑了一陣,估摸著已經脫離軍寨牆上強弩的攻擊範圍,這才抬頭重新觀察戰場形勢。

自己迎面就有一名騎馬督戰的軍吏,他高舉著馬刀,口中不知吆喝著什麼,卻終究沒有揮刀下來胡亂砍殺如潮水一般退卻的步卒。

杜克瞧了瞧刀口上血跡,頭皮有些發麻,腳步稍稍減緩,調整了方向,繞過這個騎馬舉刀的督戰軍吏,朝著己方軍陣原先的位置加速衝去。

···

魏軍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