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那姜紹,被解除軍權返回成都後,為了復起掌軍苦心孤詣、千方百計,不久之前剛剛使吳歸來,還娶了張紹的侄女,轉身一變,由姜家假子變成了張家人。

哼,三姓家奴。

不過幕僚的弦外之音,他也聽得明白了。

姜紹一直在尋求復起掌軍,這趟出使吳國勝利歸來,又迎娶了當朝大司馬張紹的侄女,做了張家人的女婿,那說不定,下一步就是要謀求重返漢中執掌軍權了。

畢竟,北境兵馬最多,最能戰,且裡面很多都是姜家父子的舊部人馬。

那為防姜紹返回掌軍,何不藉此機會,借魏軍的刀,來削弱老將廖化和姜紹舊部的實力,這也算是未雨綢繆,提前剷除一些軍中異己。

董厥想到關鍵要害處,突然雙目睜開,兇光迸射,他轉頭怒視幕僚一眼,那幕僚被他嚇了一跳,也不知自己是否算是說到了董厥心坎上,只得暫時閉上嘴巴,小心觀察著董厥的神色。

董厥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就沒有再看,也沒再出言責備。

哼,底下這些人,自己都不急,他們倒先急了,還盡出些陰謀詭計,想著要爭權奪利、黨同伐異,他們也能夠藉機水漲船高,攫取軍中更多的權力。

對此洞若觀火的董厥不傻,他早就提前試探過朝廷對待姜維、姜紹舊部的態度了。

那個時候,自己才剛接過漢中方面軍權不久。漢中士民有不少人眼見著姜維、姜紹父子二人相繼調回成都,連忙抓住時機跳出來,大肆攻訐度田料民、推行屯田的漢中太守李簡,說他在任上攪得天怒人怨、大失民望,還有人扯出他魏國降人這一身份大做文章,提議把他調離漢中前線。

董厥自然知道其中的利益瓜葛,他也樂見其成,推波助瀾幫他們上達天聽,告到成都臺省還有宮中去,藉此試探朝廷對待姜維、姜紹舊部的態度,看看需不需要自己出馬,快刀斬亂麻,救漢中士民於“倒懸之中”。

結果朝廷的處理態度非常微妙,一邊安撫那些不安分的漢中士民,撥付部分錢糧到漢中前線應急;另一邊如漢中郡所請免了那些遭了兵災的縣邑一年的賦稅,對那些攻訐李簡的上書留中不發,絲毫沒有要處置李簡的跡象。

這就是在隱晦地告訴董厥等人,漢中這個爛攤子暫時還得有人先收拾著,人事調動能緩則緩,李簡趁著戰後整飭大興屯田,減少了後勤的壓力,如果這個時候把他拿掉或者調離漢中太守這個位置,又有誰能夠接手這個燙手山芋呢?

你董厥、漢中士民能夠憑空幫忙中樞變出供應大軍的軍需錢糧出來麼?

如果不能,當此用人之際,就少做一些無用功,先別想什麼要把一些不合群的人搞下來,以國庫的窘迫情況而言,是暫時不會讓李簡這個任上能夠解決燃眉之急,事後又能替蜀漢朝廷背鍋的異國降人離開的。

搞明白朝中的態度之後,董厥對執掌漢中軍事後如何作為以及行事的分寸就有了把握。

他也是一個頗為自負的人,自認為自己可不是什麼沒本事的宦官黃皓之流,用不著趁人之危,使用一些下三濫的政治手段去對付姜維、姜紹的舊部。

他與姜家父子雖然因為種種原因成了意見分歧、勢同水火的政敵,但他也是蜀漢有名望的大臣,是鎮守邊境的大將,自視還是有那強烈的氣節在的。

他收復大將軍姜維、輔漢將軍姜紹的舊部人心,自有其他陽謀手段可用,比如眼前救援破魏寨,就是一次擴大聲望、收攏人心的機會。

正在腦中籌劃進軍救援方略間,帳外有軍吏匆匆趕來稟報,說是接應到陰平郡破魏寨派來的求援騎兵。

有個叫馬番的騎兵伍長言稱校尉徐遵已經擊退了魏軍的前期進攻,請求軍中速速發兵救援,裡應外合大破入侵陰平的魏**隊。

“好!”這正是要打瞌睡就有人遞來了枕頭,董厥喜形於色,拍案起身,大聲叫好,不明所以的軍吏和幕僚被嚇了一跳。

董厥也不管他們,徑直下令說道:

“把那個叫做馬番的求援騎兵伍長帶到帳中來,我要細細盤問,若是情況屬實,那就是破敵良機已至,本將要親自上陣,率領軍隊馳援破魏寨!”

···

翌日午後,雨過天晴,破魏寨前。

“天殺的蜀兵——”

魏軍陣前,倒黴的小卒杜克正微微眯著他那隻獨眼,努力打量著前方。

他伸出手掌遮蔽斜照過來的日光,但強大的光線仍然透過指間縫隙傾灑在戰場上,給他身上那套殘破潮溼的皮甲鍍上一層奇異的光彩。

那一夜,罵罵咧咧的他僥倖不在棚窩,從關城牆上逃過一劫,倉皇北遁,跟著敗軍丟盔卸甲回到了漢中,然後經過一番波折後,又跟著鍾會大軍一路跌跌撞撞撤回了魏國境內。

本以為這場伐蜀之役就要這樣結束,那成想到,那徵蜀護軍胡烈又組織了一場突襲陰平的戰事,被緊急編入出征軍隊之中的獨眼杜克只得在內心的埋怨聲中,又無奈踏上了蜀國的土地。

此刻他正仔細打量著不遠處的蜀軍軍寨。

作為邊境的軍戶出身,年紀只有二十來歲的杜克已經是久經戰事,從軍這幾年來,各種大小戰鬥親身經歷過十幾次,就資歷而言,他已是一名成熟的沙場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