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蕭瑟,從黃昏一直拂到日落後,大河上的微波隨著風勢而粼粼激盪,河水雖然流速較緩,但嘩嘩的流淌聲依然不絕於耳,讓南面營寨上的守軍都能夠聽的清楚。

黃河其上的渡口大多都被唐軍佔據,其上的戰船也都掛著大唐旗幟,倒是也能讓人安心不少。自從去年晉軍在鄭州慘敗過後,黃河上就再沒有晉軍戰船落腳的位置了。

黃河北岸,實則並沒有燕晉與漠北聯軍的營帳。之前還偶有對面的斥候遊騎在對面晃悠,在被原不良人所屬的錦衣衛俘虜斬殺了幾百騎後,就再也沒有看見過。

之所以現今不渡河起營,蓋因還不是打仗的時機。春耕剛過,大軍也方才集結完畢,若是渡河過後便是背水駐營,漠北的機動性很強,雖然斥候部隊被壓的死死的,但也不能強行冒險。

軍中有傳聞,聖上是準備一舉打到木葉山的。

自古以來,也就只有冠軍侯過封狼居胥、飲馬瀚海,再就有竇憲勒石燕然。保不準在中興一朝還能有過刻字木葉呢!

轅門兩側掛著燈籠串,被北風吹得不斷晃動,連帶著光亮也在左右晃盪。

兩個披甲步卒持槍立在轅門兩側,雖然穿的厚實,但在這夜色中他們依然被寒風颳的睜不開眼,臉頰泛紅。

雖然無聊,但兩人也只是大眼瞪小眼,比著誰站得更直,胸挺得更高。

耳邊有旗幟不斷拂動的聲音不斷響動,也不影響他們互相比拼。

直到最後,其中一個終於氣餒,呸呸的吐掉嘴邊的灰塵,卻依然站的筆直,小聲滴咕道:“行了行了,算你厲害…孃的鬼天氣,白日還是好好的,怎的到了晚上盡刮妖風!”

對面的甲士略顯得意,背嵴稍稍放鬆了些,目光卻是望著轅門之外的黑夜之中。

“就是妖風再吹大點,又當得什麼事……只盼著聖上早點帶俺們過河,把狗日的漠北人趕出去!這場仗定要多砍幾個腦袋,回去之後保不準能在關中購置一座宅子…”

說著說著,他咂了咂嘴,眼睛雖然看著遠處,眼底裡卻露出期翼的光來。

另一邊滴滴咕咕的甲士也沉默下來,仰頭看了一眼並不顯得明亮的半月,最後吐出聲道:“我也沒有多大志向,回去後娶一個小娘傳宗接代,再在鄉下有幾塊田地,也就足夠了。”

話匣子既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這夜色中不時偷笑幾聲,也算是對未來的幾分嚮往規劃。

天降聖天子,這一仗打贏了,只怕天下就能長久的安定下來。

只是軍中人依然還有傳言,聖天子乃太宗在世,指不定打完契丹還要打党項、打吐蕃、甚至恐怕一直打穿整個西域!

盛唐的傳聞早在百年前就斷絕了,餘留下來的,也在老人都口中漸漸變了樣。

只曉得當時的大唐人,能一漢當十胡,能百騎滅一國,能把胡人的可汗叫到長安跳舞。

當時的大唐人,不論走到哪裡,都能看到大唐的旗幟在飄揚,無論是草原還是高山,都被大唐的鐵騎踏足過。

當時的大唐人,真的是強壯啊……

無邊無際的夜色當中,兩人雖然被裹在蕭瑟的北風不斷忍受寒冷,但興致卻很是高昂,只恨不得馬上提馬過河,殺進太原,殺到木葉山上去。

直到轅門之外遠遠的響起一串沉悶的馬蹄聲過後,二人才倏然警惕起來。

在轅門兩側的寨牆上,持著火繩槍的大隊守衛也被驚動,紛紛打起精神,挑起了火把。

但也僅此而已了,並沒有引起大範圍的波動。

軍中自入夜後,外間每面都設定有外探,一人領戰馬數匹,在大營十里外遊弋,充做營寨的眼睛,以備防範。若有敵情,便能疾馳送回軍中,縱使大雨大雪之夜都不得收回,俗稱夜不收。

這一隊來騎自然能透過層層夜不收都封鎖來到轅門之外,自然應當是自己人。

這面值守的將士雖然警惕,但也並沒有到準備擊鼓的地步。只是奇怪,是什麼緊急軍情需要連夜趕回來,需知入夜過後,除了當值的將士,軍中就再不準隨意走動大聲喧譁了。

遠處黑色之中,終於闖出一抹光亮,卻是幾騎舉著火把,不急不緩的控著馬速靠近營寨。

營寨上有軍將在來騎還未接近營外壕溝時就大聲喝問,直到外面傳來回令之聲後,才有兵士下來讓轅門開啟,繼而放下壕溝上的板橋。

轅門兩側的兩個步卒自然不敢耽誤,待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這夜色中的一隊騎兵才終於持著火把接近。

待近些了,兩人才稍稍震驚。這騎馬的幾騎,竟然都身著青衣軟甲,背後都負有一杆半丈長的燧發槍,腰間挎著橫刀,好不威風。

須知,現在營中槍手配備的都只是火繩槍,射程僅在百步以內,操作起來也不大方便,而這研發不多的燧發槍卻只有天子親軍錦衣衛有資格配備。

且按制,錦衣衛在戰時,皆著青衣半身甲,面佩鐵面,頭戴斗笠。有橫刀一柄,步弓騎弓各一張,外加一杆燧發槍。

遠遠的看去,這幾騎當中,還有一道身影略為嬌小,形似女人模樣。雖然略有些奇怪,但根據裝配來看,這些人應當都是貨真價實的天子親軍了!

兩人向旁邊避開,腦袋也稍稍低下去,不敢看被這幾騎簇擁在中間的人。

不料這幾騎從板橋跨過來後,卻勒馬停在了二人身前。